如梦令
当我死去
请把我的骨灰
压铸成一本书
写满这些令我疼痛的名字
――墓志铭
习惯了死去的亲人们在夜里相聚
黑暗中,我又一次醒来
楼下客厅的餐椅在不停地挪动
脚步声、杯盏声传来……
走下楼梯,一切瞬间静止
打开灯,打开蒙灰的首饰盒
看见姥姥、姥爷坐在里面对我微笑
袁世凯登基那一年,她出生
穿着掐腰的旗袍和四寸的高跟鞋
她第一个登上长沙城的舞台出演“陈白露”
炎炎烈日,几乎烤化人力车的顶棚
她一踏上剧院的门槛,跑堂的就会一溜高喊
“陈大小姐到”
我的姥姥,陈怡真。她是陈家的耻辱。
一个戏子。
1976年,她在长沙教我朗诵诗词
仿佛回到十八岁的上海
她与曹禺在咖啡馆相见
民国二十四年,立春小雨,湘江岸边
她终于决定出嫁。
“如果不是小日本打到眼皮子底下,我不会结婚”
轿子扎满白玉兰,她一袭白色旗袍
他的白色洋装迎来满街白色脸孔
坐在轿子里,她俯看那些异样的眼光
神态如同克拉姆斯柯依的油画
多年以后女儿对我说,“妈妈,《无名女郎》画的就是你吧?”
她牵着我五岁的母亲踩着香樟树影
一间间店铺试高跟鞋,试旗袍
似乎还随时准备粉墨登场
可她只能去自家的“凯旋门照相馆”拍一张个人的定妆照
闪光灯熄灭后。她把落寞收藏进提篮里
她用绳子将篮子顺到楼下
小贩们把小吃放进去
她以为人生就可以像这根细绳收放自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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