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过完春节,抽空从哈尔滨回一趟老家,在望奎乡下呆了三天,沐浴在浓浓的亲情里三个昼夜。第二天早晨就去了南河套,给父母去上坟,同行的还有小侄子。南河套是我年少的梦幻天堂,许多的情,许多的景,都浓缩在记忆深处,那是我一生的财富。从二哥家到南河套虽然只有二里多地,又是坐车,很快就到了。父母就静静地躺在那里,陪伴他们的是家里的族长们。缓缓的山坡上,到处是白雪和萧瑟的树木。我想,父亲不会寂寞吧,眼前的大河套,曾经留下父亲年轻的身影,依依呀呀的船浆桨声,就寄托了父亲年轻的梦幻,躺在这里,遥望静静流淌的呼兰河水,父亲的心里一定很宽慰。
我在乡下生活了十八年,我就是农民的后代,对乡土自然有深厚的感情,我也在心里暗暗的筹划,将来退休了,就在乡下买一所房子,辟一洼菜园,春种秋收,不一定菊香满园,也会像陶公那样悠闲自得,岂不快哉!南河套是地陷式地貌,落差很大,最高落差有五六十米,很陡峭,都是黄土,被雨水冲刷成一道道雨裂沟,这对生长在平原上的人们来说,就算是山了。山坡陡峭,很少有绿色植被,只有一株株野山杏,参差不齐的散落在峭壁上,杏花开的时候,一树的洁白,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记得小时候公社开运动会,就走羊肠小道去街里,七里地,对小孩子来讲,不算什么,蹦蹦跳跳就到了。有一小段小路,就在悬崖上方,趴在悬崖上往下看,真的是很害怕。运动会散场的时候都很早,就和一帮小伙伴,到不算很陡峭的山坡上,踩野山杏吃。野山杏绿色,个头很小,杏仁是乳白色浆液,吃在嘴里很苦很涩也很酸,现在想想嘴里还冒酸水。小的时候,却是津津乐道。
那时候,还不知道呼兰河,更不晓得萧红是何许人,直到看过《呼兰河传》才知道萧红写的就是我家不远的那条河。呼兰河两岸都是大片的农田,黑黝黝的土地,星罗棋布的沼泽河汊,河水显得很浑浊,不像大兴安岭的小河那样清澈见底,就连水里的游鱼都能看见。呼兰河全长五百多公里,发源于铁力,在哈尔滨西南,汇入松花江,是松花江的重要支流之一,河里的鱼类也比较多,除了鲤鱼鲫鱼之外,还能看见胡罗子鱼的身影。胡罗子个头小,形态有些像鲫鱼,六七公分长的就算是大鱼了。鱼刺很硬,鱼肉味道鲜美,是三花五罗之中的一种,也算是很有名气的。几年前去呼玛县游玩,就在黑龙江边,也见到过胡罗子鱼。就在江边,向当地的老百姓借一口铁锅,搞起了野炊。常言说:“江水炖江鱼,原汤化原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虽然有一定的道理,另一个方面,也是人们的心态在作祟。工作和休闲是对立的两个方面,工作要有工作的样子,休闲要有休闲的状态,这里,“状态”是最重要的。
二哥当马倌那会儿,礼拜天就和二哥一起去放马,总幻想着自己骑在高头大马上,在一望无垠的千里草原,驾马驰骋,御风而行,看鲜花怒放,看白云苍狗变化无穷。幻想总该是有的,于现实之间毕竟还有相当大的距离。千里草原没去过,也没见过,只能在心里把草原想象得更美好。马匹就那十几匹,草原就巴掌大一块地方,要不是把呼兰河的一条支流拦腰截断,修起了大坝,就连这点草原都是奢望。别人的哥哥当上了马倌,就连这点奢望都不存在了。生活中,有许多想象,只是美好的想象而已,这个,或许就是人们所说的遗憾。保留那份美好的童心,就有可能坦然的面对遗憾。
在哈尔滨坐上大巴的时候,心里头就像长了草,真恨不得一步就到家,那种心态,相信就是天涯游子的心态。父母不在了,老屯还在,兄弟姐妹还在,那份浓浓的亲情还在,心里的那份乡思,时刻撞击着蠢蠢欲动的心房。从哈尔滨承德广场开车的时候,那份归心似箭的心情,越发的强烈,在钢筋水泥框架下蜗居了几天,心里头有一种实实在在的压迫感,似乎要窒息。大兴安岭的雪原林海,滚热的热炕头,甚至祖屋那斑驳的墙壁,摇曳的煤油灯光影,都那么热切的吸引我,吸引我归去。十点半,大巴跨过松浦大桥,我就给三姐打电话,告诉她我今天回望奎,三姐高兴的说:我立刻准备饭菜。三姐是一心礼佛的人,家里不可能有大鱼大肉招待我,其实我也不希望那样。几个豆包,几块年糕,几样蘸酱的小菜,几棵蘸酱的大葱足矣。我对生活要求并不高,有衣服穿能御寒,有饭吃能裹腹就可以,至于名牌御宴,对我吸引力不大。
三姐之所以也来大兴安岭,其实,就是父母安排来照顾我的,这一点我清楚。年少的时候,三姐就和我几乎形影不离,那是我的保护神。二哥当马倌的时候,礼拜天就和二哥在一起,当个不挣工分的社员。二哥不当马倌了,就和三姐一起,做不称职的渔民。渔具很简单,就是四根细竹竿,将一块豆腐薄撑起来,一根长竹竿和细竹竿连在一起,在拴上一根长绳,简单的渔具就算做好了,我们叫搬澄子,一块烤好的豆饼就是鱼饵。这种渔具,只能在稳水里用,幸好一座大坝将呼兰河支流在山根处拦腰截断,说是要做养鱼池,却从来都没有撒过鱼苗。坐在河边,蝉鸣叫得太阳火辣辣的难耐,看着对面小伙伴在放马,心里也是痒痒得很。回归的路上,就能路过那座小山坡,谁会想到,几十年之后,那里就是父母百年归去的栖身之所。回忆起这段往事的时候,三姐和我不禁都笑出了声。
只在三姐家做短暂的停留,小侄子就开车来接我们,就一同上车回乡下,那里才是根。农闲,又是过年,一般人都在麻将馆消磨时间,二哥就坐在家里等,等我们归来。不用太热烈的语言,所有的浓情都在平淡中慢慢释放。我是最佩服二哥的,在二哥面前,我总觉得矮了半截。大哥早年求学在外,我又十八岁离家,父母一直由二哥赡养。住在老屋的时候,两间房,南北炕,显得很拥挤,二嫂是上有公婆,下有小叔小姑,关系也不算很好处。我家是大户人家,在乡下就有百十口人,家教甚严,众多的人口,没有忤逆不道的,就连媳妇也包括在内。从七零年到八七年,二哥一直和父母在一起。八七年父母来大兴安岭,也是出于无奈,最小的小女儿需要照顾,也就来了,其实我知道,在乡下呆久了,真的是故土难离。九三年父亲去世后,母亲又回到了老家,走完人生的最后几年。我想,母亲除了对父亲的思念之外,应该是很满足的。有时候我也在心里这样问自己,火急火燎的回乡,又火急火燎的离开,到底是为什么。想过之后我明白,回乡是为了心里的那份不舍和牵挂,离开也是生活的无奈。生活还要继续,脚下的路还要走完。
回乡日短,行程安排的也就很紧凑,原本是打算最后一天在二姐家住,早晨就上车回哈尔滨,谁知道大外甥要去温州,只能提前去二姐家。我和二姐的感情无需细缀,我在许多文章的章节里,都提到过她。也许有人会问我,谁是你生命里最重要的人,我还真的不好回答,孰重孰轻,他们都是我生命里的亲人,无法割舍的血肉至亲。无论是分别日久还是日短,唠家常的语气,依旧平和。就像好久都不联系,不一定就是忘记,亲情,无需太多的语言,所有的牵念,关怀,都在平和的语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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