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回到故乡,看看阔别十多年的老屋,古井般沉寂的心又荡起了涟漪,荡漾的波痕接通了小时候的回忆。
老屋正处在村子的腹地。在那里,古老的旧房子密密的排列,显得很逼仄、破败,也没有发展的空间,因此,毗邻老屋的许多人家都已搬空,到村外的空地上建新房。几年前,我家也搬到村后的新屋居住。一时,村子里的老屋居址显得空荡苍凉。
我家老屋至今已有将近200年的历史了。与村子里的旧房子相比显得更加的苍老。墙壁上一层层很厚的青苔形似老人脸上的斑纹,墙角滋生的荒草又恰似很久没有修理的胡须。因年久失修,阴暗、低矮的老屋简直成了一个驼背的老人。
倒是老屋四合院的格局,使人想起北京的四合院;屋顶四角的飞檐,梁柱上的雕刻,使人想起古老的民族建筑风格,唤起一点点的自豪感。老屋的四合房虽是低矮,但它有许多好处。听母亲说,旧时代的盗贼较多,出没无常,为防备起见,房子建筑安排要围得像铁桶一搬,不然也要筑起高高的围墙。
四合房在冬季要比一般的房子保暖,如果你冷颤颤的在村道上行走,冷得不行,一踏进四合院子里,保管你就觉得一团暖气包围在你四周。我记得每年冬天的晚上,祖父和父亲总喜欢烧烤一点牛肉干,或炖一点狗肉做下酒物,在小桌子上摆上酒具,慢慢地喝酒。祖父是旧时代琼崖中学堂毕业生,父亲读过乡村简易师范,都是读书人。祖父喜欢出对子考问父亲,父亲都应对如流。一团的和气尤其会使得你感觉到室内的温软堪恋。
走进厅堂,先父写的一副对联还挂在后壁上。对联写着:“荆树有花兄弟乐,硕田无税儿孙耕。”颇切合我的家境。对联的纸质虽旧得褪色,但那娟秀的字体仍是鲜明触目。使我想起父亲生前性格的温文尔雅,字如其人。然而父亲平生小心谨慎、圆转处世,碰在“文革”犀利的剑锋上,还免不了遭遇厄运。他是在1968年遭受迫害忧郁而死的。
步出厅堂,看到走廊的壁角里还安放着一盘土磨,旁边靠着一个舂臼和一杆舂杵,那是落后时代的遗物——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还大有用途。那时,农村还没有碾米机,人们靠土磨把稻谷磨成米粒,靠用舂杵捣脱米皮,用簸箕扬筛除去糠秕和灰尘。从黄澄澄的谷子变成白生生的大米,其间要经过十分艰苦的劳作,特别是磨谷舂米更是繁重的体力活,它并不像黎族歌舞团演唱“舂米谣”那样充满轻松快活的情趣。我想起母亲和姐姐满身大汗推磨舂米的情景。她们有时白天从田间劳作回来,还得推磨。夜半时分,土磨转动吱吱地作响和“嘣嘣”的舂米声音深深地印在我儿时的脑海里。
院子里长着一株古老的杨桃树,据说是祖父亲手植的。我年少时,喜欢爬到树的顶端俯视村子里的鳞次栉比的房屋,或了望远处的大海,父亲却喜欢搬一张古色古香的荔枝木长板凳,躺在它的浓荫下吟诵古诗词,直到累着睡着了,细小的粉红色的杨桃花洒落在他的身上也不觉醒。这种氛围至今我还记得。如今,杨桃树犹异常繁茂,浓密的枝叶把院子的空地差不多都覆盖住了。那生机勃勃的样子与它的年龄简直不相称。老屋让它的浓荫绿影相衬托,形成一种别致的景象,给人宁静、安祥的感觉。
眼下,老屋还是归两个堂弟居住。听他们说,准备攒足钱,明年把老屋改建成一个歌舞娱乐厅,给老村增添点亮色。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这是意料中的事。无论我辈如何怀旧,四合院决不会保留到永远。新一代人谁愿意安于现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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