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没到年关,公公就打来电话:“你们都退休了,不工作了,有时间能不能早点回来啊!不要等到二十九才回来,好吗……”听着父亲几乎用央求的口吻在和自己商量,爱人本来计划等儿子放了假一家人一同回去,可八十岁的老父亲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话,让做儿子的心震撼了,他在家里再也坐不住了,用坚决的语气对我说道:“我先坐公交车回家了,你在家中等着儿子放了假,让儿子开车带你一起走吧!“
我用担忧的语气说道:“儿子开车技术行不行啊?也没有单独开车回过老家,认路吗?能行吗?”
“怎么不行?儿子技术已经熟练了,如果你们不认路给我打电话,我告诉你们怎么走。”
爱人匆忙地走了。再多的理由,也阻挡不住他回家的脚步了。
儿子终于放假了,我们准备回家了。我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件件搬上了车,儿子和我也系好安全带,我耐心嘱咐儿子道:“小心点啊!慢点开,安全到家啊!”
儿子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妈妈,我让您看看我的开车技术。”
儿子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驾驶着车驶向城市的东部远郊。车穿过城市繁华的马路,乡村城镇,广袤的原野,绵延数十里厂房……我第一次坐儿子开的车,看着儿子一招一式和他爸爸开车的架势如同一辙,娴熟的技术让我的心安稳了。我稳稳当当地坐在儿子的身边,自由自在格外开心。
途经一个县城,我有点疑惑,往前的路该怎么走?我忙打起爱人的电话,爱人在电话里详细地给我交代着怎么样走外环,到哪里拐弯,哪里有指示标,儿子又打开了手机导航图,按照爸爸指导的路线,看着导航图的提示,不断分辨着前面的方向,等看到路边老家县城的方向标,我和儿子放心了。
宽阔的马路上人车稀少,一望无际的大道给了儿子施展车技的天地,车一路风驰电掣,如流星赶月,奔向前方……家,越来越近,我的心越来越迫切,远隔老家县城还有数十里,我的灵魂早已穿过原野,穿过了一望无边的道路,飞到了它的身边。当车行驶到老家县城的地界,看到县城高高耸立的城标,我的心情激动起来,和儿子一起欢呼雀跃,城里林立的高楼上飘扬的彩带在向我们招手,小河里潺潺流水声在向我们欢唱,那片土地在向我们投来深情的目光……
二、
长孙开着车回家了,公婆早早地站在凛冽寒风中等待在家门口。车未停稳,老两口已经走到了车边。迎着我们下了车,爱人和我们把车上的礼物一趟趟搬进家中,少不了公婆的一顿埋怨:“买这么多东西干啥?家里什么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们回来了,人回来就行了,城里的东西那么贵……”在老人眼里,东西对于他们无关紧要,孩子们能回到家里过年,哪怕倾其所有,也是心甘情愿,一家人能团团圆圆地在一起过年,就是他们最大的满足。
中午的饺子开始包了,三十元一斤的羊肉,婆婆一下子买了两斤,一大盆子羊肉馅,满眼都是羊肉,只有少许的葱花。一家人围坐在桌子边,在谈笑风生中开始了包饺子。饺子像一个个小巧玲珑的小元宝,圆圆地排满了盖子。当饺子煮好的时候,晶莹剔透的饺子皮外可以看到里面的一团肉丸,咬一口满口流油,那种芳香的美味让我们大饱口福。
中午到了,婆婆首先把煮好的素饺子和和水果摆放在家族的牌位前,祭奠先人。牌位是一个大大的布状轴子,高高悬挂在墙壁上。轴子上逝去的先人论资排辈,高高在上接受后人虔诚地祭拜。在另一边,一个用黄纸背自制的牌位单独放置在一边,那是爱人的亲妈,也就是我的亲婆婆的牌位。一个后老伴,一直坚持多年祭奠丈夫的亡妻,恐怕很少有人能做到的,这也是公婆多年关系和谐的根基。我很佩服婆婆的襟怀,所以家里我这个唯一会写毛笔字的媳妇,多年来乐此不疲地为没曾谋面的亲婆婆写着牌位。
和婆婆的相邻的是个洗车的门市,过年前夕,正是小车美容的高峰期,一辆辆小车在排队等待。经营门市的年轻小两口正忙得不也乐乎,男的穿着雨靴,拿着高压水枪在冲刷着车外表,女的手拿着抹布在擦拭着轿车,在他们眼里,年根挣钱是主要的,已经把吃除夕的饺子忘到了脑后。婆婆煮好饺子后,端着一碗饺子走到他们家中:“你们光顾挣钱了,饺子也不包了,来,尝尝我们的饺子吧!”
小俩口冒着热汗,感激地对婆婆说道:“谢谢大娘了……”
等他们忙碌完店里的活,坚持要给我们洗洗车,爱人婉言谢绝,可小两口的盛情难却,他们忙碌在我们车边,又是冲刷,又是打蜡,在他俩的辛苦劳作下,洁白的桑塔纳车被洗刷的崭新如初,在傍晚的灯光下,放射着耀眼的光芒。
夜幕降临了,小两口带着赚得满满的票子,熄灯关门,和我们挥手告别。在乡下他们的家里,同样有父母在等着他们回家团圆。他们打拼在城里,是婆婆,让他们感到了身处异乡的游子,有了家的温馨。
晚上,一家人的晚上饭依然是中午吃剩的饺子。只是多了几个下酒的菜,儿子充当了不爱喝酒的爸爸角色,在给爷爷敬酒,爷爷也破例多喝了几盅,笑眯眯地对孙子说:“什么时候,我喝上了你的喜酒,才是我最高兴的时候。”
吃了晚上饭,一家人开始守候在电视机边,分享一道文化盛宴--央视春节晚会。被称为年夜饭的春晚,成了一家人守岁的“篝火”,吃花生、嗑瓜子、吃糖块……食物的清香萦绕在屋子里,“篝火”旺,夜半温,给除夕夜增添了热能量,驱散了冬夜的寒冷,围“火”夜话,欢笑声飘荡在除夕夜的夜空。
一年在这个时候才是一家人最开心,最幸福,最快乐的日子。
三、
楼下客厅只有一张单人床铺。往年,在过年来临的时候,两位老人为了迎接我们回家,为我们早早地在客厅里支好双人床铺,烧好了暖气,等我们在双人床上过足过年梦后,老人再把床掀起来,让客厅里有着充足的空间。
今年,为了不给两位老人增添太多的麻烦,爱人和我商量:“你一个人在楼下睡行吗?”
我满口答应着:“行的,不要让爸妈再支双人床了,我一个人睡楼下就行了。”看完春晚,一家人要上楼睡觉了,我一个人守在空荡荡的楼下客厅里睡觉。婆婆早早地为我晒好了被褥,窄小的床铺厚厚的,躺上去软绵绵的,新棉赶制的被子,散发着阳光味道的被子,公公早早把灶火燃放,把土暖气烧的烫手,床边的被子被熏得热气腾腾。婆婆还有点歉意地对我说道:“让你一个人睡在楼下,委屈了……”
我轻松地说道:“没事的,我喜欢寂静,这里挺好的。”等我躺下了,婆婆仍不放心地来到我的床边,一会儿为我扯扯压风的被子,一会儿为我掖掖被角,而我也闭着眼睛,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久违的母爱。尽管我年已不惑,还是渴望有母爱陪伴在我的身边。自母亲走后,在喧嚣纷杂的城市中,已经没有一个有母爱的家属于自己的栖身之地,没有一张床铺供我四肢舒展,没有一双苍老而温暖的手抚摸在我的身上。回到婆婆身边,才让我感到了母爱的亲切。
在客厅里窄小的床上,我美美地进入了梦乡,寻找到了那份久违的舒适和安然,感到这才是我停靠的码头,避风的港湾。
到了黎明,远处乡村的“噼噼剥剥”首先敲响了年的大门,紧接着,县城的鞭炮声连成一片,响彻云霄,震耳欲聋。那情景简直是惊天动地,激动人心。
大年初一的饺子煮好了,吃饭前婆婆照例先祭祖,招呼我们在轴子前给先人们磕头,然后我们三口给公婆磕头,公婆说:“免了吧?”
爱人说:“不行,一年一回,这头必须磕。”
于是,一家三口,对着两位老人,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对父母所有的感恩,无以言表的感激,都磕在这个头里了。
婆婆掏出二百元钱,递给儿子,儿子坚持不要:“我已经上班了,不要你们的钱了。”可经不住爷爷奶奶生拖硬拽,钱,塞进了儿子的怀里,也把老人的两颗滚烫的心暖在了儿子的心里。
我拿出了我新买的一个小棉袄,递给婆婆:“妈,只是给您买的小棉袄,您穿上试试?”
婆婆欣喜地拿着棉袄穿在身上,蓝色小碎花的小棉袄穿在婆婆身上,淡雅得体,朴素大方,一改婆婆邋遢的家庭妇女形象,整个人看起来要比平时滋润许多,光鲜许多。
吃完初一早晨的饺子,公婆在家中等着晚辈来拜年。爱人开着车带着我们穿行在城里的亲戚家里开始拜年。两个亲姑姑家是必须要去的,正是她们在县城里,给了公婆无微不至的关爱,让我们做儿子儿媳的能够在城市放心地工作。远房的表姑,也是过年必须要走动的亲戚,这些在我们眼中不再陌生的亲戚们,还有和公婆有了深厚感情的邻里们,我们做晚辈要一一拜访,替父母报恩,是我们的责任。
初一的中午饭,是一家人最丰盛的午餐。冷盘、热菜、蒸碗、腐乳肉……珍馐美味,饕餮大餐把餐桌上摆的满满的,尤其油而不腻的腐乳肉,芳香四溢,爽滑可口,让人食指大动,直吃的口角流油。不爱喝酒的爱人和我经不住公婆的一再劝说,也喝了一盅白酒,喝的脸红耳赤,头脑懵懵懂懂,仿佛这样,才对得起辛劳的父母亲。
到了下午,爱人开车带着我和儿子、公公,一同回到距城有三里地的老家,看望了大堂叔堂婶,病中的大堂婶看到我们来了,拄着拐杖,迈着不灵便的腿脚在院门口喜盈盈地迎接着我们。一家人毫无顾忌的交谈,真情触动了岁月的触角,欢声笑语,飘荡在暖意浓浓的院子里,格外温馨。
二堂叔,因为和公公的老宅子发生过矛盾,多年没和公公来往了,公公嘱咐我们去他家中给他拜年。我们在大堂叔的闺女带领下,穿过村子的街巷,找到了二堂叔家。看到我们的到来,二堂叔堂婶惊诧地长大了嘴,那一刻,他们一定是料想不到的,要不,他们眼里怎么会闪着晶莹的泪花呢?
世间再好的宴席也要散去。不知不觉中,红红火火的大年悄然落下帷幕。我们要回家了,婆婆早早地熬上了一大锅米粥,一边让我们吃饭,她一边开始给我们准备带回的东西:白菜、馒头、鸡蛋、油、棒子面、就连自己腌制的萝卜咸菜,也给我们装好的一大塑料袋,公婆的身影穿梭在屋里车后,叠加在光焰柔和的夕阳中,满满的后备箱,盛满了公婆给的食物,却盛不下公婆对我们的一片爱心。
再见了,我的公公婆婆,不,我亲爱的爸爸妈妈,有你们的牵挂,我们时刻被幸福包围着,不会感到孤单;有你们在,我们会在每年年来临的时刻,不顾一切地投向你们的怀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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