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郊说“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我很少出门,纵然每次都教孩子们念着,亦还是没有对这首诗有着更深刻的理解。我的母亲亦不是孟郊所说的慈母,我的母亲同那年轻人所厌烦的母亲一样,整天唠叨,喋喋不休的从不知厌倦。还好,我并不厌烦我的母亲,对于我的母亲我有着无比的感激与钦佩。
母亲已经快五十了,可依旧很是年轻,每次跟母亲走在一起,常常会让人误会她是我的姐姐,对此我是非常的不满的。我不满自有我的原因。我不过二十几而已,正是年轻最美的时候,而我的母亲已经快五十的人了,而且做了五十年的农活,而我不过做了几次而已,试问母亲怎么可以与我相比呢?而且还把我也比了下去。这叫我怎么能不生气啊?对于我的不满,小妹也是极为的赞同的,她举出她赞同的事例来。她说,那次母亲送她去学校,结果到了晚上就有人问那个是不是她姐姐。她说,不是姐姐,是母亲。结果那些同学竟然不为自己看错人而感到羞愧,反而大声的叫了起来,说是母亲比她还年轻。小妹说完了,还气呼呼的看着母亲。母亲倒好,只是笑,然后说我们胡扯。
母亲从不介意我们气恼或者不满的口气,在她看来,许多书上总是记载着做儿女的怎么说话不小心伤了母亲的心。而我们是不需要担心的。母亲从不担心我们会伤害她,也不觉得我们会与她产生距离。母亲是我们脚下的鞋,无论走到哪里,都离不开她,也许不是因为离不开,因为母亲从不曾用恩情的链子锁着我们。鞋,只要自己愿意,是可以换一双的。也许我们不离开母亲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们一直与母亲相依为命吧。
相依为命是一个很苦的成语,正如那相濡以沫一般的凄苦悲哀。而我们与母亲在一起的日子里不能用单纯的用幸福来形容。幸福只能用在阳光底下,晒着太阳,看着孩子在草地嬉戏,而手中织着毛衣的母亲才能说是幸福的。那费尽心思,养家糊口的天伦仅仅只是相依为命罢。我们能说那把肩膀磨出了血的母亲,围在灶边烧着火,煮着米饭的小女孩这一家子说成幸福的,但我们都知道这幸福是残缺的。残缺的幸福往往比没有幸福更糟糕,正如一个贫苦的人不知道鱼肉的味道一般,不曾吃过鱼肉就不会对鱼肉有着期盼。有了残缺的幸福那么就无法安然的过着自己残缺的幸福了,往往会生出万种的怨愤出来。我们与母亲不能说是不幸福的,唯一我们彼此相爱彼此把家放在心里最重要的角落。我们不需要那残缺的幸福,我们相依为命的生活着,苦苦的生活着,围着彼此那心里的一点温暖关爱。
苦日子已经不在了,母亲也早已从那繁忙而伤人身体的农活中解脱了。而我们也已经不是那围着灶火煮着那米饭了,也毋需为自己住的半生不熟的米饭而感到伤心了。想起往事,只能用南柯一梦来解释。那苦涩的童年早已随着破旧腐朽的老屋埋在了一起。
母亲一直留着长发,小的时候,母亲总是把头发用发卡夹在中间,就如同现在电视剧里清朝格格头上戴的帽子一样,只不过没有珠花,亦没有配饰。黑黑的头发把那黄色的发卡映得煞是好看。村里本只有母亲夹着这样的头发,后来有人便学了起来的,不会的就来求母亲绑。母亲自是乐意,教会了之后,她自己便不再用发卡了,只是把头发梳在一起,用皮筋绑得高高的。这种绑法一直绑到了现在,极为的简单。而我自从头发长到了肩头上,便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头发绑了起来。简洁年轻。看上去极为的利落。
母亲的头发从大姐开始教幼儿园起就不在是自己洗了,而是坐在椅子上,由大姐帮她洗了。大姐的手很巧,以致母亲只要一洗头,便忍不住闭上眼,沉沉的睡了过去。后来姐开始结婚,生孩子,而洗头则由二姐了。二姐去学校了,三姐便接了班,然后是我,最后是小妹。母亲最中意的便是三姐了。这是有着极大的原因的,三姐学医,自然懂得什么叫按摩。所以母亲总是赞不绝口,如果我的嘴翘得很高能挂水壶的时候,她就会带上我一句好话的。我的手艺差,我是知道的,大姐,二姐,小妹,虽然也不会按摩,可她们的手都很巧,偏又勤快学,而我懒得不可救药,往往敷衍着。更别提什么按摩了。想想真是羞愧,看来最不孝顺的就是我了。
母亲与父亲的感情并不融洽,年轻的时候是聚少离多。父亲是那种“行囊羞涩都无恨,难得夫妻是少年。”父亲一直在外打工,说是包工头,其中的曲折是我们所不知道的。母亲在家抚养着孩子,靠着父亲的钱来养活这个家。偏父亲是个不计较金钱,只爱博得别人一声赞扬的人,那工资便乱七八糟的,偶尔寄上一万,然后便没了踪影。一万是个大数目,至少在那个时候的农村是一个大数目。偏偏每次父亲寄了钱之后便会有人上门来讨工资。母亲去电话,父亲便让母亲照着别人说的数目给。母亲虽然害怕贫穷,却更不愿意欠着别人的钱,也许这跟母亲属虎有点原因吧。
父亲的钱并不能常常寄回来,那讨工资的人一来,那钱便去了一大半。偏又落了有一大笔钱的名声。这一来,母亲需要借钱的时候便常常气的回来哭。而我们又是一些没志气,脑子不好使的孩子,看着母亲哭不仅不知道安慰,反而陪着母亲一起哭。以致母亲越哭越伤心。现在想想那时的我们除了悲哀之外,竟然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好笑。
母亲对父亲是有着极大的相互排斥感,他们都是属虎的,不过因为常年的聚少离多,才让他们这样走过了三十个年头。而今,父亲已经不再出门了。母亲与父亲便长年累月的吵着,为往年挤压的排斥而吵。父亲的书比母亲的多,便多少觉得母亲有点配不上自己。而母亲从与父亲逐渐的生活积累中,便发现了父亲只是一个没有本事,却嘴皮子高过天的人。母亲常说一个人没有本事是不要紧的,怕的是自己没有本事偏偏还瞧不起那些靠自己。父亲就瞧不起母亲,对母亲多年来维持这个家的艰辛视而不见,只是责备母亲不知道节省。母亲不怕受罪,听不得的便是父亲这句话。一个女人靠着三亩田,养活着五个孩子,每年还要按规定给婆婆送谷子。这如果不是懂得节省,家根本就还在那别人让的一间房子里。父亲只要说出这话,母亲不管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中的活,同父亲好好地算着。父亲没了话的时候,便嚷着让母亲找出往年的汇款单来,来算算寄了多少钱回来。父亲这话好比在母亲的怒火上添了一桶油。没得到钱不说,反而让别人羞了个半死。母亲一笔一笔的把汇款单上的钱算清楚,父亲听了一点点,便知道自己没话可说了。父亲没话了,没事实了。便破口大骂了起来。母亲这个时候倒是不生气了,跟没事一般的走到自己做事的地方,继续着自己要做的事情。父亲喋喋不休的骂着,累了便在床上和衣而睡。
母亲其实真的是个美人,种了二十年的田,皮肤还是雪白的。而脸也是好看的。这一点是毋庸质疑的。母亲也是知道的。山村的风俗其实并不是很好,跟别人有染是很平常的事。母亲是洁身自爱的,虽然父亲常年不在家,可母亲从不与别的男人靠的太近。流言碎语,即使是没有影子的事,在某些人的嘴里还是说的有根有据的。当母亲听到自己的闲话时,怒不可释。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扯住了那个说是与自己有关系的男人的衣服,气势汹汹的指责着,要这个男人给自己一个说法。男人在别人帮助下狼狈不堪的逃走了。母亲的闲话因为母亲的这番作为不仅仅消失了,还查出了那个把闲话放出来的人。是那个被母亲骂的男人的妻子,据说那个男人弄清楚了之后,把他的老婆狠狠的揍了一顿。这些事情我们都不曾知道,只不过是从别人的嘴里断断续续的听到一点点,然后追着母亲问,才知道来龙去脉的。母亲自己并不在意这些事情,她只是说一个女的何必让自己的名声坏了呢?
清朝的诗人说“见面怜清瘦,呼儿问辛苦。低徊愧人子,不敢叹风尘”这首诗读起来是极其的哀伤而为母亲的爱而感到骄傲的。我们与母亲一直在一起,从未有过分离。所以我无法更深刻的理会这首诗里母爱的伟大。我的母亲也不必受着这诗中的罪。我并不喜欢相依为命这个成语,可如果时光能倒回,我知道我们与母亲还是会这样相依为命的。我的母亲是多么的不幸,有着我们这么多的女儿拖累了她断了父亲家的香火。可细想,我们的母亲又是多么的幸运,她与我们相依为命,彼此珍惜,不必受着那“儿行千里,母担忧”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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