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住的地方到学校,要经过一条河,河的两岸种满了各种花。
然后我看到了木槿。粉红的,单瓣的,重瓣的,白色的。
一个月,我看着它们怒放然后凋零,我看着它们辉煌然后谢幕。
很久以前,村里也有很多木槿,粉色的,单瓣的。
村里的鸡鸭仿佛永远吃不饱似的,时常听到有人骂:“xxx,你家的鸡又吃我地里的豆苗了!”庄稼人最厌恶的就是种的菜被鸡鸭偷吃了,所以家家的菜地都要围一圈篱笆,挡住这些贪吃的鸡鸭。于是,木槿成了最好的选择。这东西好种,折根枝条往地上一插就能成活;不用担心它们会像竹篱笆那样经不住日晒风吹,年年腐烂年年换;况且它们会开花,看看花倒也赏心悦目。在菜地周围种上一圈,等它们长大就成了最好的篱笆。
小时候,我常常和小伙伴们采木槿,插在头上,看谁更漂亮。又或者一起玩过家家,把木槿当作奖品奖给那些演的最好的“爸爸”“妈妈”和“孩子”。甚至摘花后把花瓣洒的满天都是。
我一直不知道它们叫什么。它们作为篱笆而存在。
后来渐渐长大,常常缠着懂中药的爷爷和爸爸问东问西。
爸爸告诉我,那些篱笆是一种药,它们是有名字的,叫“荆条花”。我才不信那些平凡的篱笆竟然还是一种药,于是爸爸把一本草药书翻出来给我看,上面写着:主治清热利湿,凉血解毒,肺热咳嗽……原来这些平凡的被我们“欺负”的篱笆竟然是一种药,我不得不对它们刮目相看。
我已经记不起那本草药书叫什么,也记不起那上面写的所有的药用功能。我只记住了爸爸告诉我的那个名字。
我只知道它们叫荆条花。它们作为中药而存在。
再后来,我进了市里最好的高中。
那里有成片成片的栀子花,铺满了宿舍楼前的大大的花坛,一直延伸到教学楼,香气溢满空气;那里有成片成片的三叶草,粉红的或者金黄的花开满整个校园,亮的让人忘了移步;那里有满满一河岸的迎春花,那些花儿飞舞着落进水里,接着旋转,转出一个个漩涡;那里有很多很多海棠花,白色或者红色,美丽而曼妙。
那里也有木槿。粉色的,重瓣的。它们不是篱笆,所以长的不像篱笆那么扁平。它们丰满,枝条自由,没有束缚,没有责任。它们唯一的责任就是开满树的花,让人欣赏,让人惊叹,让人讶异。
我开始疯狂的看沧月的书,她说绯红色的木槿就叫夕颜。我矫情的说我要找到夕颜,那种见不到太阳的花。我忘了,它们只存在小说里。
我知道了它们的另外一个名字,却忘了回头看看爸爸期待的脸。
我终于知道它们叫木槿,还知道它们叫夕颜。它们作为观赏花而存在。
后来的后来,我去了一个有木槿的大学。粉色的,单瓣的,重瓣的。
爸爸告诉我,还有白色的木槿,而且白色的木槿比粉色的稀有,药用价值也更大更珍贵。于是我很期待白色木槿的到来。我很幸运的在村里找到一棵白色木槿,那是一户爱花的人家,他养了很多花,那棵木槿不是篱笆。于是我偷偷摘了朵花,在主人发现前跑回了家。爸爸说等到第二年春天就去剪根枝条为我种一棵白木槿。那时是夏天,那朵木槿比阳光还要亮还要白。
寒假回家,爸爸告诉我已经跟那户人家说过了,等开了春就去剪枝条,为我种木槿。爸爸的笑脸,融化了所有的冰冷。
我没有等到爸爸的白木槿。它们作为永远实现不了的诺言而存在。
我很少回家了。
暑假回去时,碰到那个有白木槿的爷爷。他告诉我爸爸找他要花呢,他说多可惜,他说:“白木槿开了,你有时间来看看吧。”我终究没有去,我想再也找不到当年那么绚烂的白木槿了。白的耀眼,白的光芒四射。
秋意渐凉,木槿终于凋零,低调退场,带着最后的辉煌。
我看到小时候的我,扯着花瓣到处跑,扯出一个长长的童话;我看到当年那朵白木槿上的露珠怦然落地,摔碎了万道金光;我终于看到爸爸期待的脸变得悲伤却不绝望,让我泪流满面。
我终于明白,却太晚。只有那些心里的木槿,摇曳生姿,再也不凋零。
它们叫荆条花。作为我想你的信物而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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