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优美散文

　　离开父母身边有二十个年头了，总是习惯在电话里听见父母说“一切都好着呢！放心吧。”习惯于每次回家就像度假，彻底放松身心，只管衣食无忧地逛街看风景。直到经历那个无眠的夜晚，我才知道这些年的习惯让我产生的是一种错觉，不是岁月的霜剑冰刀绕过了父母，赐予他们的永远是精神矍铄、健康平安，而是他们把老来的艰难无助、疾病痛苦一直很好地隐藏在身后，呈现给我的只有从容淡定。

　　那是一个满月的夜晚。躺在母亲晒洗的干净清爽的铺上，睡意很快袭来。迷迷糊糊中有人说话，我勉强睁开眼，凝神细听，一阵咯吱咯吱的声音从隔壁父母的屋里传来。

　　“妈，你在干嘛？”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有些空洞。“没事，你睡你的。”母亲压低着嗓门说。窗外温润的月光透过影影绰绰的树枝洒满走廊，我起身轻轻走进父母的房间。母亲正坐在桌子前慢条斯理地操作着血压仪，满头凌乱的白发如枯草；父亲靠在床头半躺着，眼角耷拉下垂，眼袋虚肿突起，面部密布的皱纹撕扯出衰败苍老的神态。只这不经意的一眼，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心酸灌满眼角：父母都这么老了吗？印在我记忆里矫健能干的父亲和美丽智慧的母亲去哪儿了？眼前的老人在一瞬间让我有一丝陌生感，他们从未以如此疲惫衰老的形象出现在我面前。

　　“我就是心跳的难受，起来测测心率。”母亲边说边缓缓收起血压仪。“你睡去吧！不要紧，你妈那是老毛病。”父亲欠起身子温和地说。我侧过身子仔细看了看母亲：“妈，要是不舒服，就得去医院看看。”“嗨，没啥事。吃两片药就好了。你快去睡吧！”拗不过父母，我回到房间继续躺下。明亮的月光铺满窗外的世界，月光下该有一个宁静甜美的梦在大地上演绎，而我的父母却无法安然入睡。岁月沉淀在他们身上的不光有经历世事后的睿智沉稳，更多的是涓涓细流般的疾病痛苦，汇聚在晚年的无数个不眠之夜。

　　“哐当”，一声尖锐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刺破刚刚宁静的夜，我快要迷糊的意识立马清醒了。“没事啊，是你爸去厕所了！”母亲可能听见了我起床的声音，赶忙解释道。“哦，半夜三更的，就在走廊解决嘛！”我大声地说。“你爸你还不了解，爱干净好面子，啥时都讲究的很。”母亲的声音透着些许疲乏。“又把你吵醒了。”从厕所回来的父亲听见我和母亲在说话，有些歉疚地说道。“我记得你睡前上厕所了？”“上岁数了，起夜次数多了。”父亲踢踢拉拉拖着鞋子关好走廊的门回答道。

　　我的睡意全无。月上中天，清冽如山泉般的光芒优雅地倾泄而下，承接这美妙圣物的尘世芸芸众生，理所应当地享受着此情此景，甚至有些无所谓的漠视。如果有一天，我们突然失去这一切，会是什么样的呢？

　　我想起幼年时候，母亲早早起床去挑水，被拴在床头的我清醒后找不见母亲，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脸都气得青紫。为此，在我以后的成长道路上父母便形成无数个让我习以为常的举动：自幼我的皮肤属于过敏肤质，常常起湿疹，奇痒难安。母亲要彻夜用手摩挲我的后背，才能安然入睡。直到十几岁体质强健，过敏现象好转，母亲还习惯睡前抚摸我的背。上学时每次回家晚了，父亲总是骑着自行车到处找我，急的火烧火燎。在看见我的一瞬间他会长出一口气，拍拍自行车后座，慈爱地说：“上车回家！”大概普天下的父母为孩子养成的习惯都是相似的，而且这些习惯是他们生命里最重要、最无法改变的。

　　夜的妆色渐愈浓重，父母房间的灯熄灭了，他们低低的私语声，在静谧的夜晚，如一缕温婉的湖光山色惬意地钻进我的梦境。

　　一阵潺潺的水流声，惊醒了我。睁开双眼，环顾四周，窗外已现蛋青色的亮光。厨房里真切地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走进厨房，母亲在淘洗毛巾。“起这么早啊？”我站在母亲身后，她愈发显得矮小。“你爸有些发低烧，我弄毛巾给他敷一敷。”母亲轻声说。我接过母亲冰好的毛巾，进屋敷在父亲额头。“我这手术后，心里经常燥热的难受，”父亲淡淡地说，“你再去睡一会吧！”他懒懒地蜷着身子，瘦弱的像个孩子般脆弱无助。“爸，你们晚上经常这样折腾吗？”我心疼地问。“人老了，都是这样。”父亲翻了个身，“你大伯、姨夫的身体还不如我呢！”他自嘲道。

　　我知道父亲这样说是为了让我放心。最近几年同事朋友之间谈论最多的是关于健康的话题，经常听到的、见到的也是生老病死的事。我的父母亦是凡夫俗子，这些事在他们身上也会不可避免发生。我为什么不能直面现实呢？“吃早饭了！”母亲一声吆喝打断了我的沉思。吃完母亲做的早饭，我轻轻步出庭院。父母一晚未曾安睡，此时他们枕着晨曦坦然入睡。

　　太阳柔顺的光芒变得强烈耀眼时，我从外面回家。刚进家门，听见母亲爽朗的笑声：“还以为你转到哪去了呢？你爸正要给你打电话。快来吃饭，吃完你还得坐车呢！”父亲麻利地取来碗筷：“你爱吃的长面，还有我特意拔的野菜。”我定睛看着父母，他们全然没有了晚间的衰老沧桑，往日里容光焕发的神情重回身上。尤其是母亲，那优美轻盈的捞面手法，正是印在我记忆里已经二十年的模样。

　　那一瞬间，我忽然明白：做父母的都有两重性格，在子女面前永远是无所不能、不会失败的。子女一旦有所需求，他们储存的取竭不尽的能量会源源不断地输送。甚至在他们步向年迈体衰时，依然忘记长大的孩子要比他们强大很多，习惯张开羽翼护佑孩子已成为他们毕生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