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才读到小学六年级,也是我家从佳木斯搬到勤得利第二年的初夏,班主任是宁文老师。
那年六月的一天,宁老师带领着全班的同学到学校附近的一个生产队去薅谷子。我这个人从小干活儿就笨,别人已经薅出去好远了,我还一个人蹲在地头磨蹭呢。
薅谷子中间的杂草实在没有意思,再加上那天又特别热,万里晴空一块云彩也没有。我一个人落在最后面,几次趁着直腰的工夫朝远处眺望:地头西边是一小片杂树林,隐约可见树林的后面有一条小河,河水闪动着清凉的波光,我似乎已经听到了那诱人的淙淙流水声。
到了下午,班里所有的同学都薅到头了,开始转回头来帮我薅谷子间的杂草,每人分了一小段。同学干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帮我把谷子薅到头。干完活儿,背心已经被汗水湿透了,全班二十多名男同学围住宁老师,要求到河边去洗澡。宁老师当时想了想,便答应了。他安排女班长领着全班的女生回家,然后带领着我们朝掩映在小树林后面的河边走去。
那条小河并不太宽,只有二三十米,几个性急的同学已经迫不及待地跳进河里,浅浅的河水才没到他们的大腿根儿。看见同学们都下水了,我也脱下衣服放在岸边的草地上,然后穿着短裤淌进水里,清凉的河水使浑身的燥热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使人觉得十分惬意。
淌着浅浅的河水朝前刚走了几步,小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碰了一下,滑溜溜的,一掠而过。还没等我明白是怎么回事,已经有同学大声喊叫起来:“河里有鱼!”
听说河里有鱼,同学们都弯腰趴在水里四处乱摸。很快有几个同学已经抓住鱼了,把一条条尾巴乱摇晃的鱼举出水面,回手扔到岸上。看见不少同学都抓到鱼了,我也学着他们的样子,在水里四处乱摸,可能是抓鱼技术不佳,或者没有他们那样幸运,几次刚碰到鱼,还没等抓住,惊恐万分的鱼儿已经从我的手边逃之夭夭了。见我摸了半天一条鱼也没有抓到,宁老师说:“你抓鱼和咱班同学相比,肯定不如他们。抓鱼不仅要手快,还要狠,抓在手里后必须紧紧抓牢,让它再也跑不掉。”宁老师笑了笑说,“从理论上我能说明白,实际上我也不行。走,咱们到河岸边去摸鲶鱼吧!”
摸鲶鱼一般都是堵鲶鱼洞,而鲶鱼洞有两个洞口,相距不远。在宁老师的指导下,我先用手堵住一个洞口,接着再堵住另外一个洞口,接着才朝里面摸去。没想到洞里还真有鱼。可是我的手刚探进里面,那条鱼却从我的胳膊上面溜掉了,又白忙乎一场。连着堵了几个鲶鱼洞,还是一条鱼也没有抓到,我沮丧地在河心寻找到一小片浅水滩,趴在上面看同学们继续在河里摸鱼。
河水很快就被同学们淌浑了,呛得河里的鱼儿在水下躲藏不住,纷纷浮到河面上来到处乱窜,连鱼脊鳍都露出了水面,似一面面小帆,划开河面,飞快地向远处逃遁,后面跟着一群追逐的脚丫,噼里啪啦地踏得水花四溅。
我趴在那里看得正有趣,觉到有什么东西直往我的肚子下乱钻,胡乱几把将鱼摁住,举起来一看,是条半斤来重的鲫鱼。我高兴地把那条鲫鱼甩到岸上,又趴在浅水滩,继续“守滩待鱼”。我趴在那里没有多大一会儿,又有一条鲫鱼钻到我的肚皮下,用同样的方法,又抓住了一条鲫鱼。
连着抓住两条半斤多重的鲫鱼后,再没鱼肯光顾我这里了。这时候,天色渐渐晚了,宁老师招呼同学们赶紧上岸,该回家了。我和同学们一起上了河岸,折根柳条把抓住的两条鲫鱼穿上,拎在手里,踏着残阳和同学们高高兴兴地朝村子走去。
快到村子口时,宁老师突然说:“同学们,把你们抓的鱼都给我吧!”
同学听说老师要鱼,急忙都把自己抓到的鱼交到宁老师的手上。见同学们把鱼都交到宁老师的手里,尽管有点舍不得,也只能学着同学们的样子,把自己抓的两条鲫鱼递给宁老师。
谁知宁老师不但没有接我递过去的鱼,反而把同学们抓到的那些鱼都递给了我,笑着说:“你把这些鱼拿回去吧,够你家吃一顿了。”
我惊愕地看着宁老师,以为自己听错了。宁老师继续说:“你家从城里搬来,到这儿的时间短,比不得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孩子。你没闻到,他们身上出的汗里都带着腥味儿呢!”
听了宁老师这句开玩笑的话,同学们全都跟着笑了。
这件事情过去已经有三十多年了。参加工作以后,少不了和同事或是朋友间的人情来往,接礼送礼也是常有的事。不过都是尘世间的应付,过眼烟云,事情过去也就忘了。有些不敢忘的,还得找个本子记上,等人家有事的时候,好再给人家还回去。可是当年宁老师和全班男同学送给我的那份“礼物”却一直都记得,怕是永生难忘。那里含的情是那么的真,又是那么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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