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便插茱蓃少人”。中秋节和重阳节都过了,每年的传统佳节,都是我对家乡、对亲人思念最浓的时刻。在外漂泊二十多年了,每一年都有诉说不尽的离殇。虽然离春节还有长长日子,那归心似箭的心情,却让我迫不及待地天天在细数回家的路有多么漫长?回家的日子还有多少天?
九月,金秋时节,硕果累累。而身处千里之外的我,却总是看到另一番景象:那飘荡的云,那无边的落木,眼前枯萎的小草,不禁使人潸然泪下。“树高万丈,落叶归根”,想家了,想离别时父母眷恋的目光、妻子含情的眼神、还有小儿女哭哭啼啼在身后的拉拽。一别整整一年,而回家的路总是在脑海不断地涌现。“又是九月九,重阳夜难聚首,思乡的人儿飘流在外头……愁更愁,情更忧,回家的打算始终在心头!”
记得刚到广东汕头打工的几年,京九铁路还没有贯通,我们都是从汕头坐汽车到福建漳州,再从漳州坐火车到江西鹰潭,然后又转汽车到景德镇,从景德镇坐汽车到镇上。那一路的转换和震荡,辛苦不言而喻。
腊月初十左右,回家的人就陆陆续续多了起来。这个时候,父母的电话隔三岔五地打来。说某某又回来了,你什么时候能动身呀!我们何尝不想早点启程,要等工程完工,要等老板结算工资,只有焦急,无奈地等待。
晚上,往日的街边,人群也浙渐稀疏了,一些零星的商贩在无力的吆喝,看着他们不多的商品,似乎告诉我,他们也准备回家了。再过几天就是春运了,四面八方的外来工就会涌向平时旅客不多的火车站。对于我们这些民工来说,无法确知的归期总比其他人多了一层忧虑。春运,一票难求,而我们又无法提前预订,真的很担心买不到票就回不去了。
母亲已经做好米糟了,已经熬好麦芽糖了,每年的这个时候母亲都会在电话那头唠叨着我爱吃的一切;每一天的黄昏,母亲都会站在村口,翘首乞盼。望着三三两两背包归来的乡民,都会不断打听我的消息。
我记忆最深的是二00八年的那一次回家之路,至今回想起来还心有余悸。时光仿佛把我拉到了那年岁末,南方的温度打破了往年的常规,莫名其妙的冷了起来。在广东千百年来难得一见的一场大雪飘飘洒洒铺满了粤北大地,一夜之间披上了银装。高速公路,雪结成冰,从广州到韶关,汽车已排成了一条长长的巨龙,犹如蜗牛般的在缓慢地蠕动。
自从下了这场雪,前方的路途中就一直传来不好的消息。大雪一次又一次的封路,航班延误,列路线中断,这些不能不让我们听得纠心。农历腊月二十三,离大年夜还有六天的时间了,其实我们老家过正年是在农历二十七晚上。我和两个同事托熟人总算买到了回家的车票。记得当天早上来到汕头火车站。站前广场万头缵动,黑压压一片,又岂是万人呀。到了这里一打听,他们大多是在这里滞留几天的人们。偌大的广场根本容纳不下从四面八方急匆匆赶来的返乡民工。离火车站不远的未曾营远的汽车站侯车室,也满满的聚集了一屋子的人。
“旅客朋友们,大家注意了,大家注了:由九江方向开来的列车,由于途中山体滑坡冲断了铁胳,列车无法按时到达终点”。广播里不时传来播音员沙哑的声音,每一次广播之后,广场上都是一片骚动。同事阿华的女儿正月初二就要出嫁了,手里紧紧摞着火车票,失神地跟在我的身后。她的妻子已给他下了死命令,回得了也得回,回不了也得回。
在火车站呆了整整一天,天色渐渐暗淡了,广场上,汽车站临时候车室里的人群,并没有因为夜的到来而散去,远处的铁轨在探明灯的照射下,空荡荡的延向无边的尽头,此时此刻,我们多么希望能听到“嘎喳,嘎喳”,轰呜呜的列车能在远处驶来。
晚风中,我不禁打了个寒颤。手里拿着当天的车票却进不了候车室,只能一直在站外徘徊,今天,明天能不能挤上火车还要打个大大的问号。即使火车来了,也该是滞留在候车室两三天的人先上呀!一个钟过了,两个钟过了,站前广场上突了多了二十几辆小巴士,一字形地排在那里。一个身穿军大衣,手拿扩音器的中年男士站在在车旁,嘴对着扩音器向我们喊话,说列车已经来不了啦,我代表汕头市政府免贵送你们回到原来的驻地。此时,那些似睡非睡,疲惫了一天的外来民工情绪突然高涨起来“我们不要回去,我们要回家”,此起彼伏的声音在站前广场上久久回荡。“我们要回家”,这就是千千万万个外来民工的心声呀!家中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幼稚未脱的孩童,我们怎能不回家呢?
午夜过后,我们仨人凭借自己瘦小灵活的身子终于挤进了候车室,候车室里椅子上,过道里找一个落脚的地方真不容易呀!有的人斜靠在椅子上,有的人就地坐在包袱上,看得出个个人都是极度的疲倦不堪!
快到凌晨,列车终于跚跚来了,我们也好不容易挤上了列车。尽管车上已是人满为患,走廊里,车厢的接头处都找不到一快空位,但还是让我们感到无比的欣慰。火车徐徐开动的那一刻,我们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当一缕曙光从海面上升起,汕头的高楼大厦已渐渐地抛在了我们的身后。列车象一条巨龙跨过了韩江,越过了连绵起伏的九连山,穿过了白雪皑皑的原野,一路向北疾驰而去。在人挨人车厢内我好不容易抽出一只手,拿起手机“妈,我上车了”,这句话一出口,犹如千斤重担如释重负,母亲那颗悬着的心也该可以放下了。
九江都昌,我梦寐以求的家乡。游子的心,无论是走到天涯海角也忘不了家,忘不了父亲宽厚的肩膀和母亲温暖的怀抱。家,始终是一个快乐满盈的地方,一个创伤愈合,苦涩变得甘甜的地方。母亲说,家里年货都备好了,就剩下猪等你回来宰。
近了,近了,列车终于停靠在九江站。家乡的气温又明显比广东低了很多,一下车就冷得瑟瑟发抖。鄱阳湖大桥静静地卧在湖面上,大片大片的雪花,从昏暗的天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大桥对面的高速公路就象一条白色的玉带,那一台台铲车在上面来回地铲去厚厚的积雪。通往景德镇方向的高速公路关闭了。大桥的这端,回望九江的方向,络绎不绝的车辆又排起了一条长龙。
家,其实就在不远处起伏峰峦下。多少次回家,多少次长长短短的旅途,多少次悲喜交加?家,就在对岸不远的灯火阑栅处,母亲在等着一个满身疲惫的游子归来。抬望眼,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我却估算不出回家的路还要走多久?
明天就是农历腊月二十六了,过年的日子却是用分分秒秒来计算。对于我们来说,如果二十七日没有赶到家,也就失去原有的意义了。二十七日就是正年夜,姐姐妹妹一家人团聚的时刻。祭祖,丰盛的年夜饭,如果缺了一个亲人,谁心里都不是滋味。
我再一次拿起手机,望着手机上熟悉的号码,我不知道是不是该拔出去?我好象看到父亲在村外一次次的抬头张望,母亲在家里焦急不安的来回度步。还是等等吧,我在极力地克制自己,我不想让父母知道我在大桥的这头受阻,我想很快大雪一定会停下来的,我想路面的积雪也很快会铲掉的。
傍晚时分,关闭了整整一天的大桥在一双双渴求的眼睛下缓缓地开放了,一辆辆大小车辆争先恐后地冲上了大桥,冲上了杭瑞高速。家,越来越近了,眼前的村庄,在大雪的衬托下是多么素洁,纯美,只是归家的心切让我忽视了这一幅幅美丽的乡村画卷。家,渐行渐近,那一层层白雪也淹盖不了泥土的芬芳,山村中腾起的袅袅炊烟送来阵阵腊肉的曛香。回来了,我深爱的家乡。我不由自主地拿起手机“爸,妈,我快到家了”!
又到了想家的时候,那次回家之路,深深印在我的脑海。如今,每一年的回家总是让我心生忐忑。哪一年的春运不是人潮人海,拥挤不堪!什么时候能打破一票难求的现状呢?游子回家的路,有多少忧愁,有多少欢笑,多少颠颇,多少坦途?但这些终将阻挡不了我回家的步伐。
又快到冬天,又到了想家的时候。回首一次次回家的路,春运,就是藏在每一个外来务工人员心中隐隐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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