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槐花开,勾出几多思亲泪。
望着满山遍野层层叠叠的槐花,嗅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每每使我想起许许多多与槐花有关的往事……
那些往事是苦涩的,也是幸福的。
我相信,只要是与我有着同样经历的人,一定都能从那些往事中体会到一种苦涩而又幸福的滋味儿。
可以这么说,贫苦和饥饿,一直伴随我度过了童年和少年时代。如果没有那些赖以救命的槐花,我真是不敢想象,自己到底能不能熬过那段贫苦饥饿的岁月?
那是一段吃了上顿愁下顿的岁月,饥饿使得那些被饿得两眼发昏的人,对能吃的东西十分敏感。尤其是在荒春时节,大多数人的眼睛,时刻都会盯着那些可以填饱肚子的树叶、野菜和青草,什么剌棍芽、狗儿秧、灰灰菜、马齿苋、苦麻菜、老婆针、糠桐树叶……几乎都被人们当作可以填饱肚子的好食物。
在这些野菜青草中,最最难以下咽的是糠桐树叶,那叶子实在粗糙得让人难以下咽,免强吞下去之后,胃里便糙得慌。因此,我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吞咽那种拌有糠桐树叶的豆渣或稀饭。我娘怕我饿坏了,就哄我说:“这东西虽然糙人,总比观音土强多了,你大哥和二哥可都是吃着观音土,才熬过了三年自然灾害的啊!”
实在饿极了,我就盼着槐树早些开花,那是我心中最美的食物。
说到槐花,我一直很感激我的哑巴大嫂,是她帮我们认识到槐花的妙用,靠着槐花的填补,我们度过了那段苦难饥饿的岁月。
认真说起来,能吃上槐花这么好的食物,我大哥也是功不可没的。
大哥这个人种地不行,栽树却很内行,成活率也极高。
我记得,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之前,我们那里是没有剌槐的。后来,公路部门在公路外沿栽植了一些剌槐,旨在美化公路环境。那些剌槐一到初夏,就开出一串串乳白色的小花,每当此时,槐花的清香,就能随着微风,飘出老远老远。
到了秋天,给生产队放羊的大哥,就把剌槐树上的荚果采摘回来,再一个个地剥开,仔细地晒干。第二年春季,播种到别人不知道的地块里,育出了许许多多的小剌槐苗,然后,胡乱栽植到荒坡上。
剌槐这东西,是最易成活的植物,它不怕干旱雨涝,不需追肥除草,只要给它一捧赖以扎根的土壤,它就能长得蓬蓬勃勃、风舞扬威。而且,只要有一小截根须在土里,它就会萌芽、生长、开花、结果,短短几年时间,便能繁殖出许许多多的剌槐种群。
刚开始那会儿,我们都不知道剌槐花儿能吃。
哑巴大嫂在帮大哥放羊时,可能是饿得受不了,就摘了一些槐花放在嘴里生嚼,越嚼越有味儿。大哥学着大嫂的样子,也摘了几把槐花儿,放在嘴里嚼,结果发现,槐花这东西不仅清香可口,而且沁人心脾。于是,他们两口子就采了许多槐花带回家中,洗净后用开水一氽,拌上苞谷糁放到锅里蒸熟,侄儿小海和侄女小红、小琴竟然吃得有滋有味。
哑巴大嫂一高兴,就上山采了一大竹篮给我们送来,还帮着我娘煮了一大锅槐花豆渣。那一锅香甜诱人的豆渣,成了我们在那个饥饿年代中难得碰上的最好的饭食。
后来,大嫂又教给我娘用槐花做馍、蒸干饭、做豆腐,越吃花样越多,越吃越想吃,居然把我们一家人都吃得红光满面的。
再后来,毫不自私的哑巴大嫂,让我们那里的人都认识到槐花的妙用,大哥也很大方地把自己培育的剌槐苗子送给左邻右舍。几年下来,大坝河上游两岸,漫山遍野都是葱茏的剌槐林。春天刚过,处处弥漫着槐花的清香。
大哥后来还意外地发现,剌槐树干竟然是做木耳的上好材料。
当初,大哥为了疏林的需要,砍伐了一些成年剌槐,将课掉枝子的剌槐树干,放在坡上晾晒。大哥为了促使那些剌槐树干早些干透好当柴烧,就用柴刀在每根树干上剁了一串斜口子。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些被剁了斜口子的剌槐树干,经雨一淋,居然长出一朵朵肥大厚实的黑木耳。大哥把那些木耳采回家,让大嫂炒着吃,结果发现,剌槐木耳比桦栎树木耳的口感好上两三倍。
剌槐花儿啊,你虽然没有牡丹那么高贵,也没有菊花那么妖娆,你在我的心中,却是至高无上的“恩花”!是你,帮我们度过了那段饥饿的岁月;是你,养育了我们这些从饿牢中放出来的穷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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