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真正过起日子来,我们才知道,生活远比我们理想中的沉重……
妻本是县城一中的高才生,我的介入使她从高考中败下阵来,那时我心里特负疚,暗暗发誓一定要一辈子对她好,可直到今日我也没对她有过任何表示
那时我的家景十分贫困,兄妹多,父母年迈,日子过的捉襟见肘。妻说:一切都可以从头开始!
那时我们年轻,凡事皆幻想,一心幢憬着美好幸福的生活,直到真正过起日子来我们才知道,生活远比我们理想的沉重。连年的自然灾害使我们的日子过的很艰苦。就在那段艰难的岁月里,一个新的生命不识时务的加入进了我们的生活,使一个家庭从形式上趋于完整,从实质上却更加维艰。我们的儿子因母体的营养不良显得十分瘦小,看到瘦小的儿子无法从妻的乳腺中吮吸到更多的乳汁叽叽咕咕地嚷个不停,我的心里便刀绞般的疼痛,我也开始感到了自我的低能。妻一边想方设法的哺乳孩子,一边开释我:一切总会好起来的
一个寒风飒飒的夜晚,经过无数个不眠之夜的苦思眠想,我终于向妻吐露了去沿海的念头。妻说:这也太为难你了。妻一再的告戒我千万千万要保重身体。我对妻的思念是从村头的那个瘦小的身影被远行的客车抛甩得无影无踪的时候开始的。在那个人地生疏东海岸边,我几乎无时不在惦记着我远隔千山万水的妻子,因此当我具备一定的条件之后,我便急切的把他们母子接到了我的身边,让家人团聚,让妻也能一心一意的带孩子。可一向勤劳的妻没过几天便要找工作,妻对于她据理力争的事总会有充分的理由;于是妻一边带孩子,一边在一家开关厂做装搭工。妻的手很灵巧,每日的产量总比别人的多,孩子也十分懂事,时常把一些掉在地上的细小零件捡起来,用生硬的普通话与老板交流;渐渐地老板对我们一家有了特别的关顾,常把一些轻松的活计安排给妻做,也时常关心我们生活,使我们虽然处在异乡却并不感到孤独无援
后来,家乡政府搞招聘,好心的朋友们为我报了名。那时我在公司里干的刚刚有起色,虽说累点、苦点,但每月不菲的工资确也让人有些不舍放弃。可妻说:还是回去吧,朋友们看得起你,都以为你是人才予以力荐,再说这些年没日没夜的自学,想方设法的去进修,不就是等的这一天吗。我终于被妻说动了,于是辞工踏上了归途。
经过严格的口试笔试,我真的成了政府综治工作的一员。妻也在小镇的街头开起了一间小店,专营日杂百货。店里的生意很快便火了起来,有人说我是妻店的隐形资产,势利的乡人因我的身份才刻意的捧场。对于此种说法我曾耿耿于怀,不敢苟同却又欲辩不能,心中一直不安,却又不好对妻说。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目睹别的干部家的小店门可罗雀的冷清场面,我心中那沉沉的顾虑方才释然……
妻从事的虽是个体,但在原则上却十分认真,遵纪守法,依法经营。致使工商的同志好几次动员我让她作商会里的某项工作,我自然也是妻贵夫荣的极力怂恿
妻对于生意的事向来十分投入,每次进货回来,她都要忙大半个晚上,清点货物、粘贴标签、核算价格,一切做的一丝不苟直到把一切都处理得十分妥贴才肯停下来休息。而妻在生活的开销上又显的十分节俭,使我很自觉地尊重她在家庭中的财务主宰地位。妻从来不乱花一分钱,即使是儿子每日的消费也只能在妻所规定的范围之内,不得因任何理由无故超出,有时见儿子可怜巴巴的样子我也悄悄给些钱,妻知道后竟不止一次的数落我。其实,妻并非那种守财奴似的人,许多时他表现的都十分慷慨。那一年,县文联通知我参加作协组织的笔会,通知很具煽动性地说有省内外著名作家、诗人、理论家亲临课堂授课;当时已是月末,当月的工资早花光了,又不好向妻伸手,于是便把通知搁在了枕头底下,看着机会白白的失去。这一日,妻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说:是不是需要钱啦?我说不需要。妻从提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和那份通知,笑笑说:不用骗我了,钱不够花就吱一声,只要是用在正道上我几时吝啬过
我的工作与群众接触的机会却不少,兴许是与妻相濡以沫长了不少见识,与村民的关系也处的十分融洽,由于手中有些小小的权利,有求于我者也不乏其人,因此常有人把一些珍贵的“山货”或“土特产”什么的直往我屋里送,好多次我都义正严词的极力推拒,甚致还板起面孔教训人,弄得彼此之间十分尴尬。后来聪明的人们干脆把礼物往家里送,走夫人路线。妻倒是来者不拒,照单全收。这使我十分不解,心想十分严谨的妻为何糊涂一时,却又不知如何是好。妻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照样与人和和气气的讨价还价做她的生意。这一天,当我知道妻又收下了别人的东西后,便有些忍无可忍了,于是我拉开了开诚布公的架式。妻极认真的看着我,眉宇之间露出会心的笑意。她说:看到你紧紧张张的样子,我心里真替你高兴,你不用那样怪怪的看着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是那种唯利是图的人,我也早想和你说说这事,老百姓得一分钱不容易,送礼求人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妻之所以收下别人送来的礼物是不想让人难堪,但妻从不白收别人的东西,更没有想过要用我手中的那点小权利去作什么交易。妻总是把别人带来的东西用等价的对来人更实用的东西掉换了再让人带走,有时还得倒贴钱,真要是遇上那些特困户,妻更会将其所送之礼折价付钱给别人,还非要在有人时才给,诓以是什么时候欠下的云云。使来人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这既顾全了面子,又能从心底里做到问心无愧
这样天长日久,送礼者也只好作罢了。可妻对我说:处理问题要出于公心,千万不要偏偏倒倒,要把手中的权利化作责任去兑付给社会。
九八年八月,政府实施机构改革,因为我的身份仅是招聘人员,被列为首批分流人员,总也想不通这件事,心想怎么就轮到我呢?在接到正式通知以前,妻已经与我有了一次推心置腹的长谈。妻说:下就下吧,这是大势所趋,怨不得谁,你有能力,知夫莫若妻,正因为你有才干有立足社会的能力才轮到你下;那些并无一技之长的人若真下了你让人家怎么办,喝西北风去吗??
我敢说,这绝不是机构人员分流的原则,但这些话从妻的嘴里说出来特别的安慰人。当我坐在乡里为被分流人员组织的座谈会上时,心里也显得十分坦然,还积极的解劝别的同志要理解政府的难处,说地方政府机关人浮于事,确也需要精简云云,说话间竟不知不觉用上了妻的那套理论,弄得乡长书记感激地直朝我点头
赋闲在家的日子,我曾一度躲进书斋渲泄心中的那种失落。那时家中正在建房,妻里里外外的忙个不停,可从来不轻易的扣响我所在的书房的门,只有到开饭时才让儿子叫我。妻十分理解我内心的失落与茫然,夜深人静时,她一改平日里的坚毅,轻轻的偎依在我的身旁,不时的扒拉我那蓬乱的发丝和粗硬的胡茬,深情地说:看到你这失落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要不你出门走走吧,找些你喜欢的事做也许会充实些……
在妻的怂恿下,我真的走出了家门,我到了温州,应聘在市委宣传部外宣品制作中心从事创作工作,工作轻松而有意义,使我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妻知道这事竟然语塞了,尽管是在电话中,我还是感觉出了妻那激动得泪流满面的样子。就这样,妻一人承担起教育孩子敬奉老人的责任,我却能在千里之外的东瓯找寻那个失落的梦
一年多的温州生活我有着无数的感慨,冬天,我一回到家里,便急切的想写东西,妻把我关在二楼的书房里,说权当是养了一位大作家。于是我又能全身心的投入到写中去了。妻不仅自己不会打扰我,即使有朋友来访她也帮我挡驾,生怕使我分了心。记得有一次儿子上楼叫我吃饭时声音大了些,把我的思路全打乱了,妻知道后骂了儿子一阵,这倒使我十分过意不去
我时常想,我这一辈子欠她的也太多了些,恐怕永远也无法还清。妻却说:总说些格外的话,前些年因家里困难,条件所迫,你不得不背景离乡为一家人的生计大事奔波,现在好了一切事情有我顶着,你就尽情的去发挥你的特长吧。我那种潜在的创作灵感被妻子绵厚而蕴藉的情意激将出来,那支原本笨拙的笔头一时之间也能挥洒自如。夜深里,妻走进我的书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夜霄放在我的案头,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微笑。于是我又有了红袖添香那种激情与冲动,才思就更加敏捷了。
经过两个多月的辛勤劳作,我的长篇小说终于脱稿了。就在我大功告成的那天晚上,早早的便有了几位文友坐在了我家的火炉旁,起初我还有些纳闷,心想乍就这么巧都走到一起了,直到妻呈上一桌丰盛的酒菜,我才恍然大悟,原来妻特意把他们请来为我庆贺的。我乐的忘乎所已,与朋友们边谈我的小说,边狂饮烂喝,直到我们都醉意朦胧。
在妻的悉心呵护下,这些年我也创作颇丰,先后在省内外报刊上发表了数十万字的小说、散文、报告文学作品,一九九九年年底我还被遵义市作家协会吸收为会员
其实,妻的文才不应在我之下,我的每篇文章都凝聚着她的无数心血。每每新作脱稿她总是第一个阅读,然后会有许多中肯的意见提出来。我想,要是妻写起东西来一定很棒。可妻说,一家人养一个“作家”已经不易了,两人都写那谁来做饭吃?这话让我感动,让我负疚。妻已经把她的生活融进了我的创作之中,她的劳动是我创作路上必要的铺陈
二000年新春刚过,我参加完县里的政协会,又生出了南下广东的念头,妻说:从感情上我真不想让你走,但为了你能有所出息,我并不拦你。我说:难道你真不怕我被那花花世界给淹没了?她执着而顽皮地说:就凭你这迂夫子模样,量你也坏不到哪里去……?
如今我在一家国企股份公司县级机构从事领导工作,妻常有电话或短信来,妻的短信饱含着浓浓的乡情、亲情与关爱,使我生活工作都十分抒心,许多时我都沉沁在幸福的感受之中。家中诸事有妻顶着,却乐得我逍遥自在……?
家有贤妻的确是件幸福的事!
(2006年7月于广东化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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