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入梦,我见到爸爸了。
我八岁的时候,那时弟弟才四岁,爸爸就离开了我们,到天国享受去了,丢下我们九兄妹。我有六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弟弟,我排行第八,被叫“老八”。
我记忆里的爸爸模模糊糊的,犹如镜里花水中月,总也看不透看不明了。
在我那幼小的记忆里,依稀记起的,是爸爸的巴掌。
爸爸的巴掌有小蒲扇那么大——在我童年的记忆里是这样的。他的大巴掌向我掌掴过来的时候,就像天塌下来了一般,山崩地裂,日月无光。
那是我读小学一年级的那年冬天,放学回来后,因为没有钥匙,进不了房子,就把书袋一丢,伙同几个同村的小朋友,在我的家门口“跳飞机”。所谓的“跳飞机”,就是在地上画一个类似于飞机的平面图,分成一个一个的方格子,拿一块小瓦片,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丢,然后,跳齐所有的格子,再跳回有瓦片的格子旁边的格子,单脚独立,弯腰把瓦片捡起来,再飞身跃过刚才放瓦片的格子,跳到外面……依次跳下去,谁最快跳齐所有的格子,谁就赢得胜利。我们正玩得高兴的时候,爸爸回来了,他是村里派到浮山岭上放牛的人,全村就派两个人,十天半月回一次家。爸爸是用两个大箩筐挑着一担大米回来的,其中,一个箩筐的牛奶白色的大米上面,放着很大的一块五花肉,还有一小块暗红色的猪肝。看到爸爸放下米担子,我们都停了下来,但是,我并没有上前,因为我爸爸很凶,村子里的人都知道,所以我童年的玩伴,对我的爸爸都是敬而远之的。
“老八,你过来!”爸爸叫我。
我连忙小跑过去,手足无措地站立在爸爸的跟前,低声地哼了一个音符:“巴。”(我兄弟姐妹管爸爸叫“巴”。)
“为什么不开门?妈妈呢?”
“我没有钥匙,妈到地里做工了。”我小心翼翼答道。
“你看着猪肉,别让猫狗给叼走了,我找你阿姆拿钥匙去。”
“嗯哪!”
等爸爸走远后,我又和朋友们跳起飞机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回来了,当时,我和玩伴们玩得正高兴,也没太在意爸爸。
“老八,过来!”
像炸雷一样的声音,我知道大祸临头了!但是,究竟是什么事让爸爸这么生气,我不得而知。那时,在幼小的心灵里只是晓得爸爸生气了,我准没有好果子吃。
我迟疑着,慢腾腾地向站立在米担旁边的爸爸那里挪动,心里急速递思考:是过去呢?还是跑路呢?看架势,过去,必死无疑;跑路,也是死定了,我怎么能跑得过爸爸呢?
“你想找死呀?过来!”
又是平地一声响雷!
我一懵懂,什么想法也没有了,爸爸的淫威,令我幼小的心灵失去了抵抗的意志,我机械而急速地向爸爸小跑过去,近了,更近了,越来越近了……
“劈!啪!轰……”
……
“呜……呜……呜……”哭声很压抑,好像是妈妈的。
“哇!哇哇……”很惊恐的啼哭,似乎是姐姐。
“醒了!醒了!他醒过来了!”
“吁!真是醒了!”
……
我努力睁开发涩而滚烫的双眼,看到周围有很多人,我往哭声的方向搜索,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躺在妈妈的怀抱里,感觉很温暖;姐姐紧紧地依偎在妈妈的旁边,她的那双漂亮而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她们俩满脸是亮晶晶的泪水。
“阿姆!”见到妈妈在,我很高兴,也感觉很安全,我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享受过妈妈的怀抱了。
“嗯哪,阿姆在呢!”妈妈抚摸着我的额头,捏捏我高隆的小鼻子,很慈祥地破涕为笑了。
姐姐用她的小手爱惜地轻轻拍打着我的脸蛋,她也笑了。
“我说嘛,老八命大,死不了的!”爸爸拉着一脸茫然的弟弟的小手,脸上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后来我才知道,因为我没有看管好猪肉,让猫或狗把那块猪肝叼跑了——那猪肝,是爸爸特意买给弟弟吃的,他最疼爱弟弟了。要知道,那时候要吃一次肉比现在要买一辆奔驰轿车容易不了多少的——爸爸气极了,就狠狠地给了我两巴掌,不小心都打在了我的太阳穴上,我就毫不客气地昏倒了。不过,自从那次挨打之后,我再也没有挨过爸爸的“沙煲拳”和“木板掌”了。
那次风波过后不到一年,爸爸就因事故作古了。
爸爸离开我们后,家里的日子就更加艰难了。没有了爸爸的家,就像塌了天。
我记忆里的爸爸既模糊,又清晰。
梦醒后,我发现自己也是孩子的爸爸了。
我从来不肯打孩子的,但有时候会很严厉地管教他们。
也不知道,我在孩子的心里,会留下什么样的记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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