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最初的热度已经过去两、三个年头了,我才刚刚拾起朱嬴椿先生主编的那本《肥肉》。不喜欢凑热闹的阅读,往往会在时过境迁时才刚刚涉足。就像是刘瑜的《民主的细节》与《送你一颗子弹》,也都是今年才读。然而,好书从来不会吝惜等待,等你,哪怕是朝闻道而夕死可矣……
《肥肉》,讲述了那个年代,那群人们,在物资极度匮乏的状况下,如何拿捏平衡,如何让干涸贫瘠的味蕾,在即将崩溃的边缘得到适度滋润的故事。每个人心中都曾有不同的经历与故事,那些被讲述出来的,终将会成为我们心中最后的结痂。
在计划经济的社会里,各种东西都需要凭票供应,按人头、按户口计数。从吃喝到应用无一例外。彼时,割一斤猪肉回家,都是可以列为当月家庭中的大事件。谁家若是有在副食品店工作的亲戚,那是相当值得骄傲的事儿。割肉肥肉多,买鱼鱼偏大嘛……这叫近水楼台。街坊里有位姑姑刚好在菜店工作,周边那几个大院儿里住户的肉呀、鱼呀,但凡需要凭票购得的,都去找她了。奶奶说去她家说媒提亲的更是络绎不绝,特香香屁儿!那时候我还没上小学呢,但已经树立起了长大以后要去副食品店工作的人生第一目标!
后来,上学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生目标变化多端。但那个跟“吃”字有关的想法一直如影随形,从未真正被摒弃过……为此,还曾用西红柿苦练过厨艺。虽说当年的我最后以失败告终,但也丝毫没妨碍今天精湛厨艺的自然天成。我把这种天赋一样的东西归咎为遗传基因,母亲是扬州人的基因。
小时候,最爱吃母亲炸的肉脂渣。每次父亲买肉回来,我和妹妹就搬着小板凳跟在母亲身边,从菜板跟到锅边,一一细细观察,生怕母亲不小心弄掉了一块肉。肥肉单独切好,锅灶打开,将肥肉练出猪油,可以留着做菜用。之后剩下的肉脂渣就便宜了我和妹妹。两只小碟摆好,父亲举着锅,给我掰几粒,给妹妹掰几粒,如此往复,却总是妹妹比我的多。母亲一边说“姐姐大,要让着妹妹”,一边给我们的肉脂渣撒上一层薄薄的白砂糖。滚烫的肉脂渣与甜美的白砂糖完美结合,我和妹妹各执一把小钢勺,一粒一粒地吃,哪里舍得大口吞咽。肉脂渣虽然干瘪却是很好地保留了猪油的肥美,白砂糖用甜味将那丰腴的味道激扬到极致,感觉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动,在雀跃,忘乎所以……每每我先吃完,总是空着碟子、举着勺子,用充满了羡慕嫉妒恨的眼神看着妹妹碟中尚存无几的脂渣……那是童年中,永不忘怀的一幕。
记得那年寒假,母亲终于耐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答应让我亲手做一次红烧肉。那时候,炖一次红烧肉是要供一家人一星期的佐菜用肉。母亲给我两斤肉,舍不得切成大方块,就切细条,肥瘦相间,炖出来格外香,又叮嘱我何时放大料、加水,放酱油,加盐等等。然后,父母都上班去了,我在家充当首席掌勺人!按照母亲说的,一步一步做好,到最后,是该尝一下肉熟没熟,是否出锅的时候了。第一口,没尝出来;第二口,好像中间不太熟,再等一会儿;第三口,味道似乎淡了一点儿,再加点盐;第四口,哎呦!烫到了舌头没尝出来;第五口,究竟好了没有哇,能出锅了吗……三尝两试中,我轻轻松松地把两斤肉干掉了一半!母亲自那以后,再也没让我做过掌勺。在物质匮乏的年代中,每个人的每个细胞与毛孔都是敏感的食物探测器,而记忆与味觉也在那时候发挥出超常的潜能,就如同卓别林的默片那样。
如今,餐桌上再难得一见大肥肉。偶有闲暇,为小女蒸一锅广式香肠菜饭,就已算是肥腴。色香味俱佳的红烧肉端上桌,再也见不到筷著纷杂、大快朵颐的景象了。不单纯是现代人更加注意养生健康,而是,我们都不再匮乏,不再需要以肥腻的脂肪来安慰常年清寡的脾胃与大脑反射区的细胞了。
可惜,汪曾祺先生、沈从文先生、梁实秋先生都不在了。倘若收集到他们对肥肉的感念,那当是另一番不同的滋味吧。
时光从不曾停歇,它带来了也带走了我们每个人的生活。记忆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角色,而岁月的注脚,则是儿时记忆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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