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突发奇想要在阳台花园里种麦子,乡下表姐睁大眼睛:“你傻不傻呀,巴掌大块地儿,还想种麦,能长几只麦穗?怎么孩子似的!”表姐诧异的时候,我正美美地遐想:“麦穗熟了摘下来,燃起一堆火烧,然后用手揉搓,使劲一吹,碎屑散去,黑黑的掌心里就躺着一小撮晶莹的麦粒,一把捂进嘴里,又香又甜又柔韧。”我笑了,表姐说:“你个傻子,还自顾自笑,越大越没人样了。”我就把手一伸:“别废话,快给种子吧,就是巴掌大地儿,只要能收获几只麦穗就OK了。”
我的阳台在复式楼的顶层,跟田野比那当然是小巴掌,但跟一般的套房阳台比,那就是大哥大了。我在这里开辟了两块菜地,一季一季的蔬菜也小有收获。今天我把表姐给的一把麦粒种进了泥土,也把希望种进了心田。吃烧麦穗一直是我心头的一个梦,此时小麦种子的头刚枕到泥土上,我心里吃烧麦穗的欢欣就已经在荡漾了……
麦苗儿青,
麦苗儿黄,
田里麦子一浪浪。
麦粒儿甜,
麦粒儿香,
烧只麦穗你尝尝。
第一次听到这儿歌是我九岁那年,妈妈因为有事出远门,把我寄在乡下姨娘家住几天,姨晚上拍着我睡觉的时候,口里就唱着这歌谣;第一次看到一浪一浪又青又黄的麦穗在旷野里招摇,也是九岁,姨邻家小男孩拉着我的手,走在一条窄窄的田间小路上,两边的麦穗已经灌浆饱满,但颜色还是将黄未黄,小哥哥一边走一边大声念着“麦粒儿甜,麦粒儿香,烧只麦穗你尝尝”,我就问他:“真的可以烧麦穗吃吗?”他豪气冲天:“那还用说!”
说着他就熟练地从田里摘下一大把麦穗,我们拿回家。就在他家篱笆小院子里,我们用小树枯枝点起一堆火,把那些麦穗扔在火上。麦穗的芒刺迅速消亡,慢慢变黑变小,最后烧成一截看得见纹路的小黑炭。小哥哥用树棍从渐小的火里挑出麦穗,放在掌中揉搓,然后使劲一吹,皮屑四散,他黑黑的手掌上就留下一小撮碧绿晶莹的麦粒儿。那麦粒真好看,饱饱的,透明着。我接过来,用手捏捏,很有弹性。一把捂进嘴里,甜甜的,香香的,柔柔软软的,那口感那味道真是妙不可言。
那些天我远离妈妈的孤单,生疏环境中的怯怯,想念妈妈的心绪都被那几缕麦香冲淡了。在此以前我一直住在镇上,从来没有真切地感受过天空那么蓝,田野那么大,麦粒那么香。
成年后,基本上也就没机会再吃上那样的烧麦穗,那小哥哥也早已不知道在天涯何处,但常常会有麦穗的清香轻轻入梦。经常会在夏初的阳光里,想念田野,想念无边的麦浪。想象自己在夕阳低垂的傍晚,一个人走在田间小路上,带着微笑看麦穗点头,听麦苗低语。但我所居住的地域周边似乎找不到一块向样的麦地,所以梦总归只是一个梦。
人生总有点点滴滴的美好记在心头,总是会有些许不能忘怀的东西洋溢在胸口,尤其是与童年相关的东西,更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轻纱,似幻似梦,在记忆的路口点点闪耀。我们在生活中,在工作上也总会有一些忙碌,有一点压力,有一些烦躁,有一点复杂,有那么一些不能言说又不能释怀的东西缠缠绕绕。但每当我蓦然想起那碧蓝的天空,那无际的田野,心里就亮起来,开阔起来,水润起来。所以我时时怀念着掌心那一小撮碧绿的麦粒儿。
我要种麦子。即使我没有农村种麦的那种大片土地,即使我种一把麦子不会形成一望无际的麦浪,即使这里土浅肥薄,不能让麦子长得那么健康茂盛,但我只想有几根麦苗相伴,在我工作之余,在我写作劳累的间隙,可以去看看它,摸摸它,让它把一片绿影倒映在我发黄的心坎上。等到它成熟的季节,或许我还可以再揉一小撮麦粒儿在掌心,看它饱满看它晶莹,我将非常欣慰。
表姐说我傻,说我像个孩子,其实人生要是能过回孩子,或者生活过得像个孩子,那将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本文来源:https://www.010zaixian.com/meiwen/sanwen/82087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