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绘空濛的散文

　　雨，滴滴答答地下了一整夜，使这炎热的酷夏有了丝丝凉意。凌晨四时，雨，把我从睡梦中轻轻唤醒。于是，起身、推窗，看见楼下庭院里的栀子花落了一地。心头突然萌生出丝丝怜惜。

　　昨晚睡眠出奇的好，竟然不用酒去催眠，也能很快入睡到天亮。我嫣然一笑，为自己能够拥有这样美好的睡眠而沾沾自喜。俯身，轻轻地吻了吻尚在睡梦中的小家伙那粉粉的脸，踮起脚尖下楼，来到落花铺地的庭院，寻找我要的那一片空濛。

　　喜欢极了这样的晨曦，城市里的人们尚在睡梦中，周围的一切是如此静谧。仿佛天地间只剩下我一人，只有渐亮的晨光、细微的雨声和庭院里那一簇簇盛开的栀子花，紧紧跟随着我喃喃冥想的思绪。晨风正轻柔地拂过我漫思的脸庞，而我的目光，却是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穿过雨帘，凝望着那遥不可及又牵动我魂魄于千般的远方！

　　我喜欢在这样的晨间捧一本书安坐，翻阅书页，轻轻地吟诵我喜欢的席慕容的诗句：

　　“其实，我盼望的/也不过就只是那一瞬/我从来没有求过你给我你的一生/如果能在开满了栀子花的山坡上/与你相遇如果能/深深爱过一次再别离/那么再长久的一生/不也就只是就只是/回首时那短暂的一瞬……”

　　一直很喜欢席慕容的这首诗，因为喜欢了，便常愿意为之澄澈、为之静雅。氤氲书香里唯美的氛围，无法以字词叙全言尽。挚爱着、只知傻傻浅浅的体味，尽管我并不能深切感悟书中颜玉的温润，却依然执拗的想学会于空濛中静绘出一身的优雅。

　　这匍匐在晨曦间、弥散在诗句里的空濛里有我喜欢的那种感觉，柔柔的、虽然带点忧伤的意蕴在其中但却十分纯美、淡然。在心里，在回首的那一瞬，是爱的永恒，这也许就是永远了。想着，想着，心绪随晨风飞向了远方，远方的你一定还在安睡，不知我带着花香的文字是否会惊扰了你的梦……

　　“嗨，早安！”很想柔柔地说上一句，如果心有感应，梦中的你是否会感觉到这晨曦里有我的思念，那栀子花可否盛开在你的梦境里……我被这种思绪浸没了，感觉朗润的晨风，仿佛是你用长长的手指，轻轻穿过我的发丝，梳理着这个季节里交织在一起的理不清的忧伤和快乐；感觉那由远而近的跫音，好像是你悬腕轻叩我等待许久的心扉，这一切似乎都可以在瞬间让心儿沉醉。

　　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几只小鸟跳跃着飞落在庭院的树梢上，时而飞下来在我的脚边，啁啾着，诉说着莫名的欢喜。很想和它们打个招呼的，却生恐一个不小心，惊走了它们，只好以静默的方式，享受着这份安宁的和谐。心，却没来由地抖了一下，仿佛有种飘忽的念想，倏然而至。我是喜欢安静着的女子，就如此刻，圈出一方天地，可以任由自己肆意地想象，便已是满心欢喜……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心，不再是空落落的，反而有种充盈着的感觉。于是，便会时常沉默地开放在自我陶醉的宿命里，以我独有的方式浅浅地幸福着。

　　正当我沉静在这样无边的又有点诗意的晨曦里，一瓣栀子花带着雨珠飘落在我的额上，仰头却望见了满树的白色花朵正吐蕊盛开着。想起晏几道的诗词：“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想着，想着，无故飞来几许闲散的惘然，萦绕于心间。也许栀子花和我一样都欣喜这晨曦的宁静，有了这份喜悦，它才会愿意在微雨中绽放它的柔美与清丽。于是，心飞了，随后穿行在花间里，静默，聆听，或者怀想。也或，什么都不想，闭上眼，让一颗原本纷扰的心在清甜的幽香里沉沦。这个晨曦，有清淡的香和着微凉的风在空气里浮动，有开得繁盛的栀子花如冬季里飞舞的雪花，有花瓣洒落发丝间，一片一片，宛若白色的蝶在晨风中飘逸起舞，终是在华丽的转身后，归入尘土。

　　听说栀子的花语是：“永恒的爱与约定”，那该是一种很美的寄托吧。常听父亲说：“栀子花从冬季开始孕育花苞，直到近夏至才会绽放，含苞期长，清芬久远。栀子的叶，翠绿不凋……”虽然看似不经意的绽放，也是经历了长久的努力与坚持。我常想，这不仅是爱的寄语，那平淡持久、温馨脱俗的外表下更蕴涵着美丽、坚韧、醇厚的生命本质。

　　父亲一直喜欢种植花草，整个夏季，我家的庭院里总是一片绿荫如盖，十分清凉。庭院里面种了很多花，一年四季都有花香。我记忆最深的是初夏开放的深绿色叶丛中躲藏的雪白的清香溢远的栀子花，在一个朝露晶莹，凉风轻拂的早晨，一片，两片，栀子洁白的花瓣次第开放。不张扬，不傲慢，不清高，也不热烈，她就那么安静朴素地躲在常年翠绿的叶下，悠然绽放，那几株相连在一起的栀子花就开在我屋子的窗下。

　　记得那是在高中，刚搬到这所住处，每次晚饭后，父亲总会搬出藤椅放在院中让我们躺下乘凉，深蓝夜空中的星星又多又亮，淡淡的栀子花香飘满整个小院。那时的我，总是贪婪着闻着栀子花的清幽香味，任凭母亲一次次地唤我入睡。记得父亲总会对母亲说：“孩子喜欢这样的环境，让她多看些书，不要去打扰她就是了……”直到现在，父亲也总是这样，一味宠着我的浪漫，顺着我那颗总会无边漫想的心。

　　上大学时，我常想，如果让我选择做一朵花，我愿意是栀子花。于是，到了夏天，一直喜欢穿那种简单的白衬衣和蓝裙子，因为这样就可以把一枚栀子花别在白衬衣的纽扣上。黄昏时分，我总喜欢沐浴着栀子花香从校园的林荫道上走过，我的身上常会飘散着香气，同学们总喜欢和我挨在一起，闻闻我身上的香味；总喜欢在洁白美丽的花朵边停驻，听一听那细碎的花语，想一些遥远的往事，那一刻，似乎自己就是一朵安静朴素的栀子花。瞬间，栀子花的白花瓣，会随风落在我蓝色百褶裙上，让我明白世间万物都有诗意般的灵性，宛如栀子花，时时积蓄着力量，到了夏至的时节，就会溢满馥郁的香气。

　　写到这里时，天渐渐地放亮了。雨停了，一束晨光悄然照在了我的身上，思绪被抽回，发现那几只小鸟已啁啾着飞向了远处长满黄花的小树。那些小鸟，不过是我，这个清晨里无约而至的过客，为我留下空灵的鸟语和丝丝的喜悦，终于还是得振翅向远方飞去，不因我的沉默和不挽留。这世上，有许多的际遇，本不在我们既定的轨迹之内滑行，人和人之间相遇的缘，不也正如此么？缘起缘灭，天意使然。若有缘，即便是相隔于红尘两岸也能相惜；若无缘，纵然相伴晨昏亦同陌路。

　　晨曦里，想起年少时的自己，曾那么热切地向往着飞翔。于是，空凭一身想象，任那过雁的风姿凝聚成心底的一道孤影……是谁曾告诉过我“是雁总会远行”？那年代久远的话语，正穿越时空，告诉我关于这候鸟南来北往的宿命，能够彼此一起飞翔，就是一种奇妙的缘，不管岁月更替，不问彼此的终点会在哪里停歇，只要心在一起，就是一种可以依存的幸福。那么，就在此刻，让我感谢这清晨，这小鸟，这满树的栀子花成全了我的空濛，又或是截留一缕晨风，附上由衷的祝语，向远方遥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