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熟悉又陌生。自小就吃上海人从上海带来的小核桃、五香豆和大白兔糖,后来调到福建,却生活在上海人的圈子里,几个最要好的友人都是上海人。结束了大丰的工作,2008年4月23日凌晨3点30分车行驶在大丰到上海的高速公路上,起早摸黑,为的是去赴一个约会。这个约会我等了28年。
不想只把眼中的风景用简单地文字描述出来,因为在上海的风景里我反复地想起一句话“一个城市因为有那么一个人而美丽”。我写上海,注定了在文字中出现的外滩、黄浦江、东方明珠还有冥冥之中路过的一段路都将只是一程又一段人生经历的背景和衬托,而有那么两个人,才是文章的主角,因为那么巧,这两个不同时间出现在我生命中的男人在同一时刻都在上海。一种经历一旦成了文字,我自己也分不清真假,虚实。我想,一定有真实,但真实只是个影子。有时候在生活中做自己很难,在文字中却能轻易做到。
凌晨汽车下了高速上了高架桥,师傅不认识路,一不留神上了沪杭高速,刚进上海又出了上海。在前一个路口转回来时,从地图上我清楚地看见车正从闵行区开往黄浦区。看着高速路两边笼罩在薄雾中的高楼大厦,忽然清楚地意识到,这条路梦中我来过无数次,这条路正是那人天天要走的路……恰是上班时间,川流不息的汽车依次蛇行,哪一辆车里坐着那人呢?此刻,也许我们共同行驶在这条路上,也许我们已经擦肩而过?我又来到了上海,没告诉那人。我不想听那人说身不由己,我不能让自己感觉到一点轻慢,不能体味那怕是一丝的失落。其实,与那人,我没有任何奢望,只是想暂时地让时光流离与生活之外,对坐一会儿,喝一杯卡布其诺,吃一根冰糖葫芦……想要的就这么简单,简单的愿望实现在上海却那么难。
既然这样,就让我在属于那人的城市里忘记那人。
车到上海站,刚好11点正。
远远地看见栋拖着箱子朝我走来,时光瞬间倒流到28年前。
28年前,我和栋是同桌。有些人一出现就注定了在我的生命过程中相伴一生,无论以怎么样的方式,栋就是其中之一。28年前,我们没有告别就各自转身。但是,天南地北的我们28年来没有失去联系,我确认栋是我的初恋。初恋时,我十八岁,不懂感情。
和栋从火车站坐地铁去外滩。外滩,上海的象征。认识外滩,是在图片和电影里,1995年当我第一次来到外滩,就那里也没去,连续两个白天黑夜都流连在外滩。我们走过步行街,南京路边上一栋欧式建筑第四层的窗户里伸出长长的两排竹杆,竹杆上晒着被子,栋给相机装上长镜头……引得无数人伫足抬头看,栋是不是以为在这样恢宏的建筑物和旅游景点出现了一种真实生活很不协调?栋能从这生活景像里挖掘到了上海的什么深意呢?这竹杆上的被子是破坏了一种美还是点缀了一种美?上海人生存空间狭小这谁都知道,但一家三代人住在小弄堂里,睡在小阁楼上也该成为一种历史了吧。我倒觉得这景象像极了栋的婚姻,栋大学毕业留校,翻看学生的档案是工作需要,栋的妻子就像这竹杆上的被子,与众不同地从档案袋里跑出来。此时,我已经远嫁。
外滩,无疑有着巨大的诱惑力,栋如我第一次来时一样,眼里已别无它处。黄埔江两边的建筑物笼罩在薄雾轻纱中,清晰又朦胧。中西建筑风格揉杂、风格迥异、气派雄伟的26栋万国建筑群让人想到中国历史、世界建筑、美学、艺术、宗教还有音乐的节奏和韵律……我举起像机是凑风景的热闹,栋定格风景是想拍出作品。虽然薄雾影响了拍摄效果,栋依然乐此不疲,忘乎所以地从各种角度取景。外滩有来自世界各地的人,语言不同、肤色不同、头发和眼睛颜色不同。有一个上海男人拿着小喇叭站在高处喊:“你们知道为什么这边的建筑物上都插着国旗,那边的建筑物上都不插国旗?为什么东方明珠是上白下红,为什么……你们想知道只要有人出5元钱我就告诉你们,没人给钱我走人!”结果没人给钱,他留下几个为什么真的走了。谁替我解答?
此刻,那人在哪?我明明白白地知道那人离我很近,只要十几分钟我就可以站在那人所在的地方,但是,寸步难行,咫尺天涯,我不能朝着那人的方向前行一步。我告诉自己,不需要走近。因为一旦走近,带来的伤害也许会超过所有的想象。“一生平安幸福”是我们彼此的祝福。多少年了,我在本是极其自私的感情里淬炼自己,升华自己。学着宽容,学着忽略自己,学着真正意义上去爱一个人。
黄埔江上迷漫着一层透明的淡雾,苏州河上船来船往,汽笛声声。我喜欢这个真实又梦幻的城市,喜欢这个城市的风格、情调还有蘼蘼之音,喜欢这个城市的人。记得刚认识那人时,那人说是上海人,然后又急忙说北京人给自己的评价是不像上海人。我笑笑说我喜欢上海人。自小居住在北方,喝着黄河水长大,有着北方人的豪气有着黄河一样自由散漫的个性。迁居南方后,是上海人的精明和细致改变了我,有了南方女子的纤柔、温婉和精细,我以为这本该是一个女子的品性。有了这样的品性,便有了征服男人的无穷尽的魅力,不能不承认,女人美艳如花的生命依赖着男人的爱情滋润着延长着,就像眼前的黄埔江和苏州河,江水河水融融地汇在一起,不分彼此。前世,黄埔江一定是一个书生,苏州河一定是一个淑女。
东方明珠电视塔壮观、柔魅。伫立在黄浦江畔,隔岸遥望这跨世纪的建筑,两个巨大的球体就像晶莹璀灿的红宝石被镶嵌在天空中,闪烁着人类智慧之光。虽然不懂建筑,但本能地喜欢让我无论走到那个城市都会流连在风格不一的建筑物前,一处建筑一处风景,点缀着城市的美丽。东方明珠电视塔,很容易让人联想起纽约的自由女神、悉尼歌剧院、巴黎埃菲尔铁塔……走进,成了渴望。就像爱上一个人,谁会满足隔岸远观,在水一方?坐上“时光隧道”过江,本以为“时光隧道”会像迪拜的海下隧道那样厚厚的玻璃墙外涌动着蓝蓝的水……其实,不过是坐在一节小小的火车里从闪闪发光的地道里急驶而过,地道里布置的一个“汽球鬼“不顾一切地撞向火车吓得我一声尖叫,本能地抓住了栋。28年来,第一次我们离的那么近。
排队乘电梯到了263米观光层,原来观光层就是我们远远看见的红色球体,许多游人像小鱼一样游戈在球体内。站在这里再看我们刚刚驻足的外滩,别有一番滋味。一段从书本上读来的中国近代史上的屈辱历史竟然要以如此灰气势磅礴的建筑物见证。想起余秋语说的“面对这样一个地方,哪个历史学家都会头脑发热,索解不出一个究竟……当你注视它的恶浊,它会腾起耀眼的光亮,当你膜拜它的伟力,它会转身让你看一看的后墙”。这里收藏着世界各国送给我国的纪念品。有圣彼得堡市送的青花瓷盘,马普托送的梅花瓷盘,墨西哥哈里斯科洲线编织的原始图腾,还有来自法国马赛、伦顿、日本的礼物……这些礼物见证着世界友谊,见证着和平友好。大爱无疆,人类,本应相亲相爱。
在那人的城市,我几乎无法聚精会神地看风景,一次又一次陷入迷幻状态,倒底那人存在吗?那人该不是只是我自己的想象吧。我一遍遍在回忆中寻找真实,那人确实存在,不但存在在我的记忆中,而且存在在中国每一个地方,我买到的第一本那人的书就是在一个偏僻的城市里的一个小书店。那人与我,一会像一个梦,很不真实,一会又似乎就在我眼前,我还能感觉到几年前的十月,在北方城市的一个小站台上他带来的温暖。我和那人隔了很远,却忽视着身边每一个离我最近的人,把心流放在去寻找那人的路上。心息相通,于距离、现实还有真实都无关。心与心,是超声波。
人,很容易忽视身边的美,站在对岸时要走近彼岸,走到彼岸时又望对岸。栋几乎忘记我的存在,投入地拍摄着对岸的风景。一小时、两小时……等我们到了350米太空仓时,太阳西落,把耀眼的金色洒在黄埔江上,世贸大厦折射出万丈光芒,夕阳,无疑让这美丽的黄浦江更加迷人,这种景色让我着迷……
看见球体外川流不息如蛇的车队,想着那人该在这夕阳中下班了。如果此刻连通那人,那人会说有人叫了,要走了。是谁在叫呢,那人下班为什么会有人叫呢?又不是小孩子。没有问过那人,但是直觉告诉我,该是那人的司机。那人不是一般人,是专家、学者、官员。因此,那人没有自由,因此,我知道一开始就错了,本想要的只是一个平凡人的真情实感,人,一旦被社会承认就没有了自己。就在那人身边,那人却不知道,失落的感觉和看夕阳的感觉一样,上海四月的夜,寒意阵阵。
很想去旋转餐厅小坐一会儿,我觉得坐在亚洲最高的餐厅里一边旋转着,一边啜饮着一杯咖啡是一种情趣一种浪漫。但是栋没这个心情,他觉得那杯饮料贵了些,觉得还有许多风景要拍摄。由了他去,没有坚持。慢慢地旋转在天空上,细细地品着一杯咖啡,的确需要时间,需要心情,需要恰好对坐的是那样的一个人。和栋已经别了太多年,一年又一年的分离,彼此都在改变,已经是熟悉的陌生人。栋集邮,无论走到那里,都要买邮票纪念封并加盖当地的邮戳,当年,栋送我的第一件礼物就是一枚四方联猴票。栋买了两套纪念封,柜台里的上海小妹正在吃饭,拿出邮戳让栋自己盖,栋分别盖在纪念封上、日记本上、地图上。邮戳上的内容:东方明珠广播电视塔,2008年4月24日,中间是一朵上海市花白玉兰。栋做这些事的时候一如当年认真仔细。栋的日记本别具一格,一段文字几个邮戳,栋说一年要记12本,一月一本。我想,栋的日记里一定会有我。告诉栋我早改写博客了,用笔写字,只在签名时。
天黑了,东方明珠灯光闪烁,浦江上往来船只流光溢彩。只是对岸林立的建筑物因为上海节电而没有我曾经看见过的灯火辉煌,我站在通风观光台给栋讲灯火中的外滩是怎样的美……一种美、一个人,错过了,就是一生,栋很缓慢地告诉我说因为错过而后悔过,这么多年,看着栋的生活,我知道错过是一生的对。我和栋在本质上有太多的相似,这太多的相似会把柴米油盐的生活弄的一塌糊涂。我没有后悔过,因为当时就没想到要一个结果。栋一转身,我就穿上了嫁衣。这几十年的不忘,怀念的只是情窦初开的美妙感觉。
门票上印着可以在塔内游玩的好几个地方,栋一个也不想错过,兴趣昂然地钻进了365度旋转的太空船,看着栋在里面翻江倒海,我在外面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肺似乎都放错了位置。下了塔就到了一层的上海城市历史发展陈列馆博物馆,走进去,有点出乎意料。博物馆里几乎是按照一比一比例建造的仿真的老上海的街道,一栋栋小木楼,一条条小弄堂,一个个几近乱真的腊人,一声声叫买、娃哭、鸟鸣……简直怀疑自己走进了过去的时光,走在电影的布景里。栋很细心,会让我在仿真的成衣铺子、布行、纺车、织布机、会计师事务所前留影,因为这些都与我的职业有关。和栋走得很慢,看得很细,直到10点钟要下班了,才意犹未尽地走出来。然后眼看着东方明珠的灯关了。用过晚餐,已经零点,地铁1、2号线已经全部停运。整整一天,所有的时间都给了外滩和东方明珠,慢慢走细细看,是栋喜欢的游玩方式。
夜,已深。喧嚣了一天的上海安静了,我注定在这个夜晚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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