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夜,云悄悄地聚集,雪静静地飘落;黎明来临时,云又悄悄地散开,雪也轻轻地散去。给乡村的人们留下一个结结实实的梦和一个实实在在的雪白世界。
日上三竿,人们从梦中醒来,推开门,一地的雪已开始融化,朝阳的地方裸露出褐黄色的土地,冒着氤氲热气。勤快人家早炊的烟雾从屋脊上袅袅升起。许是风的缘故吧,炊烟离开房顶时直直地上升,升着升着就十分随意地斜向一方,渐渐地,化作淡淡的一丝一缕,最后消失在树梢高处的空气里。房顶积雪融化的雪水沿着房檐叮咚滑落,溅湿了檐下挂着的黄玉米和红辣椒。鸡们鸭们从鸡埘鸭架倾巢而出,在院子的雪地上印满杂乱的爪印。看家狗被街巷里流动的脚步声吸引,溜出家门嗅着地奔跑,似乎闻到了不知从谁家飘出的炖肉的肉香。不远处,送灶的爆竹一声炸响,惊飞一树麻雀,震得树枝丫上的雪扑簌簌跌落。
洁白的雪好似洗涤剂把天空漂洗的秋天般瓦蓝,宛若有一幅巨大的蓝布遮盖天宇,天际处几丝白云若有若无,像是村姑洗衣时不小心留下的洗涤剂的渍痕。阳光如一束薪柴,燃起温暖的篝火,抚慰着大地。三三两两的人们开始从各自家门走出,汇集到街上,谈天气,谈收成,谈年货备得怎么样,谈张家的儿子娶了好媳妇,谈李家的闺女嫁了个好婆家。聊天人安享的神态印满了满足,啧啧的声音喧哗着幸福。
村口排列着大大小小的麦秸垛,垛顶的雪还没有完全融化,远远望去似一顶顶野蘑菇,不规则地簇拥在村头的树林里。麦秸垛是乡村的名片,诠释着庄户人家的殷实和富足。麦秸垛是乡村的大戏台,发生在它周围的场景活脱脱一幅幅乡村风俗图。
阳光比刚才升得更高了,麦秸垛渐渐把自己的影子收拢在垛根。围着垛根觅食的一群母鸡双腿挠着麦秸,鸡头不停地沉下去啄着麦粒,动作是如此的娴熟而又不失优美。小树林,麦秸垛,垛根前觅食的鸡群,若有哪位画家把这诸多元素集合在一帧宣纸上,世间或许多一幅《群鸡觅食图》可以和《八骏图》、《五牛图》媲美。吃饱了的母鸡们,慵懒地偧煞翅膀,沐浴在冬日的阳光里 。一只在麦秸垛周围溜达了半天的大红公鸡,被母鸡们这个不经意的动作所吸引,展开双翅咯咯叫着扑上其中一只母鸡,毫不遮掩地显示着自己的需求,那只母鸡哆嗦着压低自己的身子,以自己喜欢的方式默默地享受着属于自己的幸福。事毕,大红公鸡迈着优雅的步子若无其事,母鸡紧跑几步赶上鸡群又低头觅食。世界依然太平,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饿了一宿的羊群,被主人从羊圈中赶出 ,争先恐后蜂拥出巷,穿越村头麦秸垛的间隙,走向麦田。羊主人腋下夹一杆赶羊鞭,聚拢在麦秸垛旁,天南海北的神侃,时不时瞅一眼不远处贪婪地啃噬着麦苗的羊群。羊们那里知道,也许不几天,主人会把其中的一些肥羊卖给宰羊人,之后又会变成人们春节盛宴上的美味佳肴。
一群上了年纪的老人开始聚拢在村头麦秸垛朝阳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聊天。 远处的村道上每出现一个人影,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手搭凉棚眺望,等那淡淡的人影真真切切地来到眼前时,不管是谁家远方打工或者外地念书的儿女回来,他们都会高兴一番,用一口浓浓的乡音给归乡的赤子打个招呼:“孩子,回来过年啦!快回家吧,你爹娘在家里等着你呢。”来人也会从旅行箱中拿出香烟捧出糖果,散发给眼前的叔叔大爷爷爷们和婶婶大娘奶奶们。乡邻们吸着香烟嚼着糖果,啧啧夸奖着孩子们的出息和懂事,其乐陶陶,其乐融融。
村庄与村庄之间,有弯弯曲曲的村道相连。阳光下,目光所及处,附近几个村的村口,各自迤逦出一支赶集的队伍,身着五颜六色新颖时尚服装的男女或骑车或坐车或步行,向附近集市上汇集,小路上流淌着欢歌笑语。远处的的集市已备足了乡亲们需要的各种各样的年货,乡亲们要买回一年的幸福和欢乐,在春节的几天里纵情释放。
不时,村道上过来一支娶亲的队伍。由农用机动三轮组成的娶亲车队,披红戴花,满载着嫁妆,排成长长的一溜儿,既排排场又热热闹闹,一点儿也不比城里人结婚的场面逊色。蓝天白云下,唢呐声声里,一张张笑脸阳光般灿烂。
又是谁家嫁出去的姑娘回门给娘家送节礼来了,摩托车后座上花花绿绿的食品箱堆得老高,车把上挂着的兜里该是给娘买的新衣服吧,大红的颜色印满了喜庆。慌忙出来迎接的老娘,乐得合不拢嘴,一只手拉着闺女的手不撒开,另一只手把闺女额前散开的一绺头发捋顺。自家的黄狗围着摩托车嗅,或许是以为从前的主人会给自己捎来一顿美餐吧。
村里的大喇叭正在播放着《常回家看看》的歌曲,当当当的剁肉声不时地响起,该是调馅和面包饺子的日子了,不信你看,家家门前都挂起了灯笼,贴上了春联。
乡村的腊月,每天都是好日子,处处都洋溢着欢乐祥和的气氛。
腊月将尽,我分明听到了春天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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