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在晋南这方富饶的“粮棉之乡”,自然对棉花并不陌生。而我对棉花的记忆,却与母亲的辛劳紧密相连。
像我们这一代,谁不是穿着母亲做的棉衣棉鞋成长起来的;谁不是依靠母亲缝制的棉褥棉被,温暖一个个漫漫严冬的。或许“情人眼里出西施”,棉花,我们眼里最温暖的花;或许感恩之心未泯,母爱,我们心里最可亲的爱。如今无数溢美的广告语里,纯棉的字眼招摇过市,更多的保暖宠儿粉墨登场,和我们肌肤相亲,让我们褪去臃肿,体面而又风光,但总觉得缺了阳光的味道。心中的那份棉花情节依然刻骨铭心、至浓至深。那种曾经幸福的拥抱,温暖的感动,被时光铭记、被生活收藏,供一生解读与品咂。
阳春三月,母亲会用霞光与朝露洗净双手,仔细点数着将棉种植入土地潮湿的胸,然后屏息凝神地期待它的诞生。沐春风浩荡,吮天地精华,小棉苗在母亲精心的伺候下,睁开惺忪的睡眼,象婴儿般娇嫩。一排排新芽,一首首绿色的诗行,跃然在一行行田垄之上。母亲俨然一位田园诗人,荷锄逡巡在田间,耕耘着、欣赏着自己的杰作,那盎然早已写到了挂满汗水但幸福的脸庞,时不时哼上几句蒲剧小调……
对于棉花最爱惜的是母亲。棉苗在一天天长高,母亲在一天天辛劳。伺弄棉花,是件费心的事儿。间苗、拨芽、整枝、掐顶、除草、施肥、喷药……母亲一步步用心伺候着心爱的宝贝,一次次在棉田里耕作忘返。幼时的我实在想象不出这有多大的乐趣。夏日炎炎,我在母亲的再三催促下与她一起去棉田里干活,唯有满心怨恨。常常悄悄躲在地脚头的树荫下磨洋工,眼巴巴地盼着天上的太阳飞快一点,赶紧晌午回家。也许是出于心疼,母亲就装作没看见我,独自在田间将她的宝贝伺弄得有模有样。而今想起这些,总觉得很内疚,责怨自己那时真是不明事。
也许是母亲的辛劳感动了那些宝贝,它们是赶着趟儿竞相开放。那是在梦里都会笑醒的收获,是连鼾声都变得甜蜜的季节。母亲更忙了,从早到晚采摘、晾晒、轧花、装包……有时忙不过来,就把棉桃摘回家夜里全家加班,常常熬到半夜,那个困啊,眼睛重的抬不动,小孩瞌睡就多。最后大包小包装上平车,卖到那十几里远的棉花收购站,贴补家用。每次卖棉花时也是我和弟妹最高兴的时候,回来母亲总会给我们买上几个饼子加肉(那时叫火烧馍加肉)。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总是笑眯眯的看着。那时我们不懂,只有她心里最清楚:棉花就是家里的油盐酱醋、孩子们过年的新衣服、腊月里的几斤肉、回娘家的几斤点心,孩子们上学的费用……日子在母亲粗糙皴裂的手里被拾掇的温馨盈足。
母亲总是留几斤颜色纯白、韧性良好的棉花。为了给每个人赶制一件御寒的棉衣,母亲在繁重的劳作之余,忙中偷闲,穿针走线,缝制穿上合体、温馨厚实、针脚细密的过冬衣物。把新的棉花挪腾进我们的棉衣,把旧的棉花在太阳下晒晒,然后缝制在她的棉衣里。在母亲的眼里,即使再穷再难,也要在冬天到来前把家里每个人的棉衣缝好。否则,一个冬天,她的心里都刮着刺骨的寒风。嗅着棉花的芬芳,嗅着大地的气息,走过如诗的年华,度过如歌的岁月,任母爱的味道,将我簇拥、温暖、融化。
在我的眼里,棉花,可谓是再熟悉不过的乡间植物了,但,那不正是我苦苦寻觅的母亲花么?母爱像棉花盛开,她穷其毕生的精力只为换取最无私的绽放,吐出棉,纺成纱,拧成慈母手中线,织成游子身上衣……
“秋风吹尽旧庭柯,黄叶丹枫客里过。一点禅灯半轮月,今宵寒较昨宵多。”立秋以后,天渐渐冷了,在寒冷的季节里,容易让人想起棉花和母亲。“最温暖的花是棉花,最可亲的爱是母爱,棉花里裹藏着母爱的阳光”,突然想起这句话,内心一热,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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