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的山间黄昏阴沉沉的,显示出雨临近的预兆,让正在田地里挥汗的我猝不及防。
“收工收工!赶紧着往回走!”生产队长扯着嗓子的呼喊着。他的尾音还未退去,一阵漫天的雨雾紧随着我们向家奔跑的脚跟,不舍不弃地追了上来。
原本脚板一触及便会腾起一股黄土烟的田地里,雨珠就像电影里敌机俯冲密集扫射一般,炸起一个一个的小泥坑。滴滴雨珠噼噼啪啪,如打芭蕉,在我的头上身上一五一十敲打起来。黏糊糊的汗渍被雨水混合后,从头顶沿着后脊向股沟处流落,在两腿的慌忙交叉走动中发出扑哧扑哧的磨擦声……
在大雨的顽皮感召下,我响亮地打出了一个喷嚏。
突然,正低头小心又谨慎择路的我感觉头顶一紧,雨点没了,忙抬起双眼一看,是生产队保管员老杜把自己的那顶硕大的用包粽子的叶子编成的遮雨帽戴在了我的头上。
“城里的娃不知道山里的天就是猴子的脸,没备下个雨遮子啥的,这秋雨那么凉,感冒了咋办哩?”老杜心疼地为我把衣襟上的雨水拧去,叮嘱我走路用力些,既可以在泥泞里踩稳,又可以让身子热火起来,以防受凉。
在老杜的带动下,社员们纷纷将自己头上戴的身上披的都转移到了小知青们的身上。看着老杜他们在密集的水帘里被湿了个精透,我内心不由地涌起一股股暖流……
瘦小的张明走在前面,一个不留神脚下一滑,顺着崖边向下溜去。大家一时都惊呆了,紧接着惊呼起来,山崖下就是陡峭深黢的石沟!
走在中间的老杜一看,慌忙地跑到前面,一屁股坐在泥水地上,直接滑向张明,伸开强有力的手抓住他的肩头,把他拉回到了小路上。就在大家都舒了一口气的时候,刚要迈上坡路上的老杜没注意,被路边的尖石头划了一下,疼得他一收脚,身子瞬间就向崖下滚落下去……
大家又是一阵惊恐的呼叫……
幸好,往下滑落的他被一簇浓密的灌木丛给拦截住了,挂在了上面。
“赶紧解下腰带!赶紧!赶紧!”在队长的命令下,社员们都快速地解下了自己的布腰带,连在了一起,拧成了一股绳,抛向了老杜。由于风很大,绳子飘舞着,老杜无法接住。灌木丛被老杜的身体压得直晃悠,开始倾斜了。我急了,赶忙脱下一只灌满泥水的鞋子绑在绳头上,扔向了老杜,他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在大家齐心协力地将老杜往上拉的时候,解掉腰带的社员们都把双腿夹得死死的,深怕裤子滑落下来。处于非常紧张的队长竟一时忘了系裤子的布腰带已被解去,结果裤子脱落到了腿脚上,他却浑然不知,只是牢牢地抓住手里的绳子不放手。
老杜被大伙拼力地拉了上来,他的脸上被野枣刺划伤了渗出了血渍,他的身上裹满了泥巴成了泥人。
我急忙跑近他,拉住他被淤泥裹满的手,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任由泪水流淌……
老杜看着我笑了,说:“嘿嘿,终于回去可以让老婆子好好洗一遍这身衣服了。不过,咱队长的那个可是淋上了雨,受苦了啊!”
队长一听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裤子落到了脚跟,羞红着脸赶忙提上了裤子,亮开大嗓门喊道:“都看啥呢看?咱都是男人家,谁没长这家什啊?”
大家一听都大笑起来,这才都忙乎着解开绳子,将各自的布腰带系回到了自己的腰上。“大伙都已经成泥巴人了,也就不要慌了。知青娃娃们都走中间里,两个社员跟一个,相互帮衬着,不求快只求安全,慢慢地往回走。今日每人加一个工分,老杜加十个!”
队长的话引起了大家一阵热烈的欢呼声……
回到知青点,已是雨过消停,但依然是灰云织网,不见一丝的星光。潮湿且又冰冷的夜幕,无情地笼罩着大地,四周漆黑一片,就像被泼了墨那样浓。
将一碗玉米糊糊就着咸菜下了肚,心里感到暖暖的、暖暖的……
注:该篇文发于中国知青网,名字为周进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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