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残照里,父亲终于割好了一大捆苜蓿。
他在斜坡上平行铺了麻绳,把一码一码的苜蓿,首尾叠加的摞放整齐后,就用脚蹬着草捆,双手拽绳,后背贴到地面上,使劲的用力捆扎。一大捆的苜蓿,终于,被父亲勒捆成了一个半人高的椭圆柱体。父亲把那把还沾染着青草绿色汁液的镰刀,扎进了草捆的背面,就好像凯旋的将军,把宝剑潇洒地插入鞘中。然后,父亲从崁塄上拔了几把正开着白色小花的野蒿,塞进草捆的麻绳缝隙里,当做背负的抓手。
父亲蹲了下来,脊背和草捆紧贴在一起。崖畔沟边涌起的紫色雾岚里,我只看见巍峨如小山的苜蓿草捆,根本看不见父亲被遮掩的身影。
草捆动了一下,又缓缓动了一下,但没有高出过地面。
狗蛋,父亲说,你给爹抬一下,傍晚带露水的草捆真沉,我还真背不起来了。
我从后面使劲抬扶了一下,草捆离地了,可是我的父亲,却一个趔趄,跪倒了地上。
父亲箕坐在地上,长吁短叹,满脸的忧伤和沮丧。
父亲说,我的力气,我的劲呢,哪去了啊?年轻时候,我一顿能吃八碗酸汤长面,能一屁股撅起青石碌碡……可是,我真老了吗,我的力气都去哪了呢……
我说爹,你在背后扶抬,我来背吧。草捆一动,我差点竟像父亲那样一个趔趄,跪倒在地上。但我还是在腿肚子抖抖索索的颤动中,强挺腰杆,站了起来。在小山一样的压迫中,开始发现,我长大了,而父亲,却在不知不觉中,就慢慢变老了。
父亲腰身佝偻,满脸皱纹纵横,咬着烟锅走在我旁边,我忽然觉得,父亲一直就这样,好像从来没有年轻过一样。
其实,人都会老,每个人,也都曾年轻过,都曾有过少年不识愁滋味的青春惆怅,都曾有过那时年少春衫薄的青涩与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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