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是知道终有这一天的。
可是当夜里11点在医院与哥哥交班回到家刚迷迷糊糊地睡着,手机铃声忽然剧烈地响起来时,我立即明白,最后的时刻到了。在慌乱中我从床上急遽跃起,披上外套,冲向电梯间。
茫茫夜色里,正好有一辆闪着灯光的出租车驶来,“嘎”的一声停在我面前。
“中山医院留观室!”我急切地、哑哑地喊道。中山医院就是中山医院,司机怎么知道“留观室”在哪儿呢,这是我后来才想清楚的。司机显得并不那么匆忙,而是等我坐稳、把车门关严实了,才踏下油门。“不要着急!已经如此了,急了反而不行。”他好像明白发生了什么,用中年成熟男人的声音温和地、缓缓地说道。
习惯于夜行的出租车司机,或许是见多了这样的情景,只是这么一说而已。可是于我,这话语却犹如神助般立刻使我那颗狂跳不宁的心稍稍安静了下来。
留观室里躺着的,几乎全是已经发布了“病危通知”的垂暮者,光线朦朦胧胧的。唯独母亲39号病床边上的那盏黄灯刺眼地亮着,一轮轮的光晕反射到屋顶上。她的床已经被白布幔围了起来。几个尚未入睡的病人感觉到异样,吃力地抬起头来,希望看到一些什么。但是一点声音也没有,一丝动静也没有。布幔里的人与这个世界已经天地永隔。
我抚摸着母亲的手.还是温热的,有点微汗。我捧着母亲的头颅,在她耳边轻声地呼唤着。她的喉咙里忽然滚出一个模糊的声响,我焦急地问询旁边的值班护士,她解释说,这是已经走了的人的回气。我用沾了温水的纱布拭去母亲在最后时刻口鼻处渗出的隐隐血迹。母亲90岁了,可是因为长时间的药水注射,这会儿,面容又白又饱满,就像一个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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