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乡小记散文
一.小镇况味
从遥远的广州长达20多个小时的车程,我回到四川老家,屈指算来足足有12年没回这个生我养我的地方,不是不想,只是父亲去世后,家兄们去了其他城市营生,将母亲也一块儿带走了,害怕回到乡下没落脚的地方,尽管乡愁难耐还是一直鼓不起归乡的勇气。这次是因为驾照满期换证,不得不回去一趟。
回到故乡的小镇,已是下午5点光景,丈夫驾车来到镇口,这里是我少年时上学的地方,当年的校园四合院的平房中间是一个宽大的泥地操场,一到刮风的时便会尘土飞扬,尽管如此我们玩游戏,打乒乓球,跳皮筋照样玩得不亦乐乎,老师们有的是从城里分来哥哥姐姐般的年轻老师,也有本土叔公辈份的老老师,如今有的已经离世了,大多已退休或转行,但我正是从这里学起,由学校到社会。
儿时热闹的学校如今成了蓬蒿没膝的废园,两扇大铁门跌落不知去向,门口“庭英中学”4个红色大字已是油漆斑驳模糊不清了,00年开始本镇生源不够镇中学就并校到县中了。站在颓房断壁的教室面前,感觉它像个暮年中的老者战战巍巍随时都会倒瘫,我静穆着转身离去,耳边隐隐约约响起当年朗朗读书声……
我们调转车头开往镇中心去,一切皆为陌生,靠路而建的几簇住宅,钢筋水泥合成,墙壁是混凝土暗沉的本色,房顶却是闪闪发光的琉璃瓦,家家户户的大门用不锈钢门紧紧的关起来;挺立着的高楼上空呼啦啦的挂着红色的广告条幅,商铺在街道两边一字儿排开,摆满和城里大商场一样琳琅满目的商品,讨价还价声中小镇呈现一片繁忙繁荣的景象,彰显出城乡接轨的新面貌。
夜间的小镇又是另一番境况,夜幕刚刚降临,街上行人已寥若晨星,晚间给我这样的游子平添许多凄凉的感觉,我和丈夫默默的在街头行着,豆黄的路灯将我们身影拉的很长,投团黑影在地上,我的高跟鞋踩着水泥地足音格外的寂寥。路过一家院子,突然一看家狗汪汪的叫着,拽着铁链来回的跑虽不显凶猛,但住惯了城里的我听着也如豹的狂吠,吓得寒毛直立。
我们终于找到一家旅店,精明的店家老板娘见我俩形色匆匆,当我是路客,操着椒盐普通话给我们开了高价房,我拿出身份证给她登记,她打着哈哈献媚地说道:“哎呀,妹儿!原来你是智慧村的呀,你们那个当(地方)好风水哦,个个不是发了财的就是做了大官,你们是大城市赚大钱回来的吧,好洋盘(能干)哦,那像我们还在这乡恰恰(乡下)呆起哦……”不知道为什么这久违的乡音却没激起我一点温情,我像个不懂乡音的异地人,不敢多言语客套的询问了一下房间的情况,拿着门卡便上楼去了。房间装修粗糙,但摆设却极力模仿城里酒店,大屏幕的液晶电视打开麻闪闪一片看不清人影,墙壁上写着wifi的秘密,我也难得上网,只想洗洗快睡,打开热水器花洒喷出的是凉水,值得庆幸的床铺洁白干净,这倒也不错了。不过我的心里却期望,如果有一架像母亲以前那种挂着蚊帐的大床,床两头还有帐钩晃来晃去那该多好呀。旅途疲惫冲了凉本想倒头便睡,无奈夜间总有拉着砂石喘着粗气吭哧吭哧的大货车从门口走过,折腾得一夜无眠。小镇少了记忆中许多自然质朴的风趣。
二.扫墓的忧伤
第二天很早我们便出了门,去为父亲扫墓。走在家乡的路上,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热切中透着轻愁,从家乡出来已经十几个春秋了。然而,幼时家乡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花一虫无不清晰地展现在我的眼前。多少个梦断魂扰的夜晚,多少次梦游童年,我熟悉着它的沟沟坎坎,曲曲折折。在她的怀抱里,我一天天生活,一天天长大,成熟。
伫立在父亲墓前,我的眼泪翻涌出来,我永远不能忘怀这个善良,淳朴胸襟开阔,严厉却不失温和的男人,不苟言笑的样子掩盖了在内心涌洞的深沉的情感,经历苦难付出一生的努力不愿儿女经历苦难的老人,父亲啊!你的不孝女儿回来了!总以为长大了靠自己的能力衣锦还乡,让父母安度晚年,可我还在他乡漂泊毫无作为的时候,父亲却患上了胃癌,未来得及尽一丁点儿孝心,短短几个月父亲就被病魔夺取了生命,父亲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形,最后无奈的离我们而去,看着父亲一直在悲苦和疼痛中挣扎,我就锥心地痛,父亲去世的时候,喘气时间很长,我听出十分吃力异常的艰难,我有时竟至于电光一闪似地想到:“还是快些喘完了罢……父亲无力地靠在靠背上,枯瘦如柴疼痛难忍异常艰难的模样,逐年定格成我的思念和永生的痛悔。
我低头抚摸着父亲的墓碑,10几年间父亲的坟旁又添了好几座新坟,都是本家叔伯,三叔的墓和父亲的墓紧靠着,在他们的墓前全村的景貌尽收眼底,放眼望去村庄依然还是满眼的绿,但却给我一种沧桑荒芜之感,村道被疯长的蒿草淹没,庄稼地被杂木霸占成林。老屋很多垮塌了,池塘半场绕空,村庄毫无生气,再也见不到炊烟袅袅绕房顶,听不到鸡狗鹅鸭,还有鸽子兔子都从笼里跑出来的欢叫声,孩子们唱着欢快的歌谣呼朋引伴上学去,老人们牵着孙儿晒太阳,男人们扛着锄头开始下地干活,洗衣服的女人们嘻嘻哈哈的聚在池塘边,还有围绕村道的竹园,全是又高又长的兰竹,叶子青翠欲滴,竹园边上是大人也搂抱不住的核桃树,开着白花的梨树……往事如云烟历历在眼前。
我不忍目睹眼前,一棵棵果树干枯的枝桠上叶子干黄,孤零零的挂着几个干瘪的果子,那可是父亲费尽心血从农科所嫁接回来的何家坝柚子。小时候,何家坝柚子是何其珍贵呀,对果树呵护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修枝、拣花、培土、施肥……劳动让父亲充满了灵感,果树挂果期间,他还别出心裁为果树输液呢,父亲将配好的营养液用白色塑料袋装好,挂在高高的枝桠上,在输液管上套上针头,将针头插进果树的中杆,现在想起来这跟保健院医生为孕妈妈保胎的做法是一样一样的呀。在乡间这是多么新鲜稀奇的事呀,不但孩子们成群的跑来看热闹,就连忙碌的大人们也赶来好奇观看讨教经验。成熟的柚子香飘几里,招待过多少贵客,引来七里八乡村民争相品尝购买,城里也有不少开车来采购的,每年一到收获的季节我们的庭院简直可以用门庭若市来形容,父亲的聪明和勤劳,给了我们好的生活。这些记忆中的宝贝,眼下都成了枯木朽树任其自生自灭,再无人问津了,父亲的心里是否也充满了万分伤感呢!
心头一种说不出惆怅和苍凉,父亲和三叔是我最亲的`长辈,他们劳苦一生最后躺在自己耗尽热情的土地上,满目尽是孤独和荒凉。从不曾寂寞的三叔呀,生前总被孩子们围绕着,他性情温和,说话风趣幽默,特别爱讲故事,稻草人、宝葫芦、孙悟空大闹天宫、牛郎织女、神笔马良、王二小……我爱读书和写作是三叔给我极大的影响。我恭敬地磕头,上供品,点燃纸钱袅袅升腾的纸烟围着我飘飘绕绕,久久不曾散去,我双手合十默默念叨祈求父亲和三叔能够原谅我的不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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