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黄桷树的散文
“黄桷树,黄桷丫,黄桷树上就是我的家。……”
芬芳的童谣,摇晃在嘉陵江的波涛里,沉浸在我的心海里,泛着久久的涟漪。
我的家就住在嘉陵江边的王爷庙里,当时属南充市航运公司,兼做车间、办公区域和宿舍。
我的家门前就长着两颗千年黄桷桷树。遮天的华盖,夏日里伸展一片浓荫,秋日里月华照叶,在风中翩翩飞舞,飘坠出一地金黄,把冬天的凛冽隔绝在地阴深处。最妙的是春天,让童年骑在树枝上,柔嫩的新芽儿泛着清馨,入口回甜。母亲经常会跑到树下焦急地叮嘱我:“慢慢地爬下来,不要闪了腰!”
我常常坐在黄桷树抖落的阳光里看书,一边听大人们拉开喉咙大声地打电话,或是交谈或是吵架。此外,这个宽大的院坝,贫寒中总是透出几分落寞,有媳妇娶进来了,有闺女外嫁了,热闹一阵之后又会归于沉寂。把守大门的邝平国叔叔,会定时把月光中的欢笑关在门外,还大院以清幽,第二天又早早地让太阳挤进朱漆大门,给大院以冬日的温润、夏日的热烈。
最美妙的少年时光,就是和弟弟国成、成刚、春兰、刘莹、刘芳几个童年的玩伴儿一起吹牛聊天,唱歌游戏,捉迷藏。刘莹小我两三岁,她的男孩脾气、她的温柔体贴、她的志趣和我最投缘。我俩最喜欢唱歌,常常把学校最先学到的歌教给大家。“歌如潮、花如海,万紫千红迎客来,银球万里传友谊,友谊花朵遍地开……”“我们班出墙报,出墙报,来稿如同雪花飘、雪花飘……”始终藏在心灵深处的歌,就是她教会我的。她的妹妹刘芳则叼钻古怪,老是和我们扭着干。春兰常在农村,只是星期天来到家里,一来便有做不完的家务,很少和我们游戏。她的弟弟成刚则纳口少言,只是玩,是个“行动派”。我弟弟国成,总有出不完的事儿,五岁的成武醉在床上达一天之久,就是他干的。
晚饭后是我们快乐时光的开始。练习倒立、下腰、迷藏。偌大一个院子,到处是我们的脚印。捉迷藏时,刘莹我俩随便找一处,就可以与世隔绝,任小朋友怎样挑逗耍赖,就是找不到。狭小的空间,身子紧靠在一起,她的头发骚扰着我,迷人的芬芳让人沉醉。我不知道少年的梦是怎样长大的,但“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的诗意就在无月的夜影中渲染开来。即便是毛泽东去世,大人们忧心忡忡,为祖国未来化解不开时,我们的少年时光,正与游戏相伴;即便是松潘大地震,王爷庙斑驳的墙的夹壁、粗大廊柱支托的正殿,深浅不过十米的防空洞,都成了我们的乐园!我们的少年时光在芬芳的色彩中蔓延。
当春天的阳光打印在柔嫩的枝头,开出初夏的黄桷兰,又让秋风把静美的叶飘落在我的书上,黄桷树走在季节的变换中。黄桷树开始明显衰老了,我也长大了。大人们时常在院子里说,该砍掉黄桷树了。我没有争辩,却独自落泪。其实我也看见大院里遭过火烧的破损的楼房,正斑驳在夕阳的光里,嘉陵江漫过江堤,浸湿屋中墙壁的刻痕仍清晰可见,王爷庙真的老了!有时,无家可归的职工也暂住在正殿里,工伤而死的人就停靠在正殿的屋檐下,或是厕所的必经之地,微弱的青灯在风中摇晃,死亡的影子离生活太近了,老是让人挥之不去。王爷庙真的应该改天换地了。
七八年我考入西南师范学院,一去四年。其间,春兰给我寄了二十元钱,表达出她对我深切的关爱,让我感受到黄桷树上跳荡的'少年时光。十五岁的肩膀,就停靠着全家的重活,她是我们中最先工作的人,她能多读一些书,该多好!我弟弟在丝二厂工作、下岗,到秦皇岛打拼几年又回到家乡,开车行。成刚小学毕业后当车工,当老板,离婚又结婚,没有发达也算小康。只有刘莹,南充师院毕业后就在南充工作,但我们从没有再见面。刘芳则走到江南去了,更无从见面。
我毕业后便远在异地,但王爷庙,我走得越远,你就离得越近!但我始终从心底在扬弃你的阴暗潮湿,你的斑驳外形。
后来,老父亲来信说:规划,下来了;王爷庙,拆了;黄桷树,砍掉了……我的心中,真不知是什么滋味,失落?心疼?怀念?我少年的时光啊!它就绚丽在黄桷树繁茂的枝枝叶叶上,绚丽在我阴暗潮湿的屋宇内。但我又欣慰起来,我的父母兄弟可以在明亮的新房里大开窗户,让阳光把他们普照!
黄桷树走了好多年!王爷庙也走了好多年。
我们的新房就矗立在原址上,但我更多的是在怀念黄果树四季变换的生命色彩,怀念我依依难舍的少年时光、少年伙伴。我少年的伙伴,分散在南充四处,分散在神州四处。偶然的相逢,便是浓稠得化解不开的黄桷树下的少年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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