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照疏影的散文
岁暮了,一股突如其来的寒流,浸入我居住的城市。本是树常青,花常笑,江水绿如蓝的城,却被连日的寒,冻住了所有的情。流水不响、虫蛩不唱、小花不笑了,树也不招摇了。风语凄凄,陈阵吹苦了树的心,吹皱枝头的叶,枯黄了,再也留不住了,树心一痛,树枝一颤,枯的叶便哗哗地响,簌簌地落。
凛凛的寒风,面面如刀,摧枯拉朽,斩花折草的。琴亭湖畔,万木冻欲折,孤根暖独回。有一株梅开花了,疏疏落落的,一朵两朵,不繁华,也不热闹,无声无息地开着。小朵小朵的,红酥瓣,酒生微晕沁瑶肌,朵朵含着笑,笑暖了天。连阴的天放晴了,太阳出来了,阳光暖暖的,洒着金,飘着香。也笑暖了寒风,风心一点一点的柔软了起来。风递幽香出,禽窥素艳来。雀儿飞来了,喳喳地叫,呼朋唤友,小集梅梢看疏梅。风牵着我的手,我披着阳光,提着小地毡,踩着落叶,也来了。看见梅,小红桃色,冰姿玉态,的的写天真,于是心醉了,脚轻了,托着魂儿飞了起来,飞上了枝头,依偎枝边,读梅。
读梅,梅里有诗词,轻轻念起,口齿便生香,首句必是林逋的《咏梅》:“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朵梅便是一首诗,一阙词,平平仄仄,韵脚落满香,“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吟诵不完的咏梅的唐诗宋词,直读到心酥了,魂醉了,风轻了,云淡了。万事皆轻了,眼中只有梅,心心念念都是梅。
古人写梅,喜从梅的素艳,寒香着手,和靖先生却另劈蹊径,一幅疏影横斜,水月清明,空灵的水、月、梅组合的意境,跃然纸上,成了千古绝唱,因而遇梅必定想起和靖先生。
和靖先生,四十岁归隐杭州西湖,结庐孤山,20余年足不及城市,不仕不娶亦无子,植梅为妻,养鹤为子,淡泊名利,以布衣托老至终。南宋亡后,曾有盗墓贼挖开他的坟寻宝,却只找到一个端砚和一支玉簪。文不离笔砚,随葬的端砚倒没什么,随葬的一支玉簪,却让人柔肠千回百转,这是怎样的一位女子,令林逋如此的牵肠挂肚!喜诗爱词,作诗写词却随就随弃,从不留存;功名利禄,珠宝钱财更是视为粪土尘埃,只一支玉簪,却视为珍宝。一位孤高自好,性情恬淡的隐士,又有着怎样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惆怅往事?“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迎,谁知离别情?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江头潮己平。”小词一阕,隐藏着和靖先生的几多心头的痛!那簪,定是一位美好的女子相赠。那女子,定如梅般,有着清幽高雅,暗香远逸的风姿。“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爱的女子不能相随,便怀揣玉簪,生死相随;爱的女子如梅,因而爱梅植梅,以梅赋志,亦以梅赋情!纵然不能与爱的女子相爱相牵,相濡以沫。然,有如她般,冰清玉洁的梅相伴,一起归隐山间,临水而居,养些鹤,闻着梅香,仙风道骨。想起爱的女子,便看看梅,看看玉簪,解解心头的思念!什么都放下了,唯有这如梅的女子,放不下,永远是心头的一朵朱砂梅,如影随形!
是这样吗?我相信是的。我愿意做这样的猜想,因而做为隐士的和靖先生,人生有了这样一段的爱情,显得更丰满完美了!
梅,也因为和靖先生,更加完美了。晶莹澄澈的水、冰清玉洁的月与清雅疏秀的梅,从此相辉映于文人的笔下。
铺毡,坐于依湖畔而生的梅下。疏影横斜,照水溶溶。水,明净澄清;梅,清秀窈窕。清水照静梅,内心在这一清一静中,也显得无比的安宁。花境不同,心境亦不同,站在浪漫的樱花底下,我的眼角会潮湿;站在妖娆的桃花底下,我会发痴;站在疏梅下,闻着梅香,映着梅影,我的内心只会静下来,静下来,直至心静如水。
心静了,美好的景象也相应而生。
卧毡临水望梅。“花傍水边窥缥缈,”想想都妩媚,冰肌玉骨的'梅,临水照花容,水漾横斜影。水因梅而动心,梅因水而动容。多美妙呀!从此“不怕微霜点玉枝,恨无流水照幽姿。”
梅是爱美的,水是懂美的,日本作家江本胜著有《水知道答案》,他说:“水能听,能看,能知道生命的答案。”水看到美丽的物体,听到美好的语言,会结出美妙的晶体。我想是的,水看到梅,冰姿玉态,灵秀清绝,而显得更加清明透澈,“晚溪寒水照,晴日数蜂来。”连蜂儿都分不清,是水中梅,还是岸上梅。水映梅,涟漪阵阵,“轻盈照溪水,掩敛下瑶台。”真是美不可言!水也让梅更加秀逸,妩媚动人了,从此梅爱山傍水际栽。水清梅洁,梅与水心心相印,永远相生相伴。
月下梅,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美!我没亲临其境,不敢妄加想象,但只要轻轻念起“霜重清香浑欲滴,月明素质自生烟。”便痴了,醉了。月下梅,空灵清逸的景象,我是不能去想象的,更不敢去踏月寻梅,我怕我的魂会从此长醉月下疏影间,不肯归!
还是暂且醉卧于这疏影横斜,照水溶溶的畔湖吧!
手拈起一朵刚刚随风飘落的梅花,小巧精致的瓣,纤细优雅的蕊。想起曾有一日,漫天飘着梅花,寿阳公主玩累了,躺卧在含章殿的檐下小憩。看着天真烂漫的公主,一朵梅忍不住了,飞落到她的眉心间,经汗水渍染,在她的眉间留下了梅花样的淡淡花痕,拂拭不去,梅花痕让公主更加娇美动人了……这定是一位性情如梅的公主,连冰清玉洁的梅都爱上了!
美丽的美好的,总能够心心相惜的,相互衬映!
梅,你会爱上我吗?我自知不够格,但我喜欢你,轻灵秀逸的冰姿玉态;喜欢你,那一缕缕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幽香;喜欢你,愿与你长相依,染你一点玉态、染你一点霜姿,容我也做一朵如梅的女子,闲心淡志不随俗。也让你来爱我,为我眉心烙上一朵梅花痕!也让我与你一样,有自信的,婷婷玉立于水岸边,临水照疏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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