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舅奶奶-叙事散文
父亲一直念叨着想去看看他唯一还健在的一个长辈,他的小舅妈,我的老舅奶奶。以前每年父亲都会去一到两趟,只是现在,身体状况已不允许他长时间的乘车。因此,我们兄妹准备利用假期替父亲去一趟,了却他老人家的心愿。临行前,父亲给了一些钱,又翻箱倒柜找了好多的东西,吃的喝的自不必说,竟然还有一大包旧衣服,我觉得父亲真是糊涂了,都什么年代了,即便是农村条件差一些,也不至于捡别人的旧衣服穿,我一直坚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旧衣服,怎么好意思拿得出手?但为了不让父亲生气,我们只好一股脑儿全装上车,想着到时候找个地方扔了算了。
出了城,越走越荒凉,大约一小时后,柏油马路没有了,全成了土路,山路崎岖、颠簸。同行的小侄女吵嚷着要回家,招来她爸爸一顿痛斥,她生气戴着耳机听歌不再叽叽喳喳了,车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因为刚下过雨,外面倒是没有多少灰尘,我放下车窗,吹吹风会让因颠簸而引起的恶心感稍好一些。路的两旁都是山,除了一些耐旱的不知名的野草之外,几乎没什么树木,山涧低凹处,偶尔会看见几户人家,院落周围绿树成荫,三三两两的犬吠声,给这贫瘠静默的山脉增添了几许生机。 久违的熟悉感将思绪拉回到了童年,记忆深处关于老舅奶奶的一些原本模糊的印象渐次清晰,据说她年轻时非常漂亮,出身于大户人家,家门兴旺,家教严厉。所以当跟她同龄的小女孩都不再裹脚时,她却因为母亲依然崇尚三寸金莲,而不顾她的哭叫果断给她裹脚。十六岁便嫁于老舅爷爷,那时候舅爷爷家也是方圆百里的大户人家,原本门当户对,家境富裕,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不料没几年,各种运动接踵而至,舅爷爷因遭到批斗积郁成疾,不久便离世了。其时,舅奶奶还不到四十岁,一直没再改嫁,用她那一双残疾的小脚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拉扯着七女三男十个孩子,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说起来,我与她仅仅是一面之缘。
应该是三十年前吧,有一年春节,父亲指派哥哥替他去他的外家(我们管娘舅家称为外家)拜年,因为担心路途孤单,哥哥拉我给他作伴,那时候拜年的礼物就是一包点心或者一瓶罐头、白砂糖之类的,父亲早已算好了,二十多家,满满的两包礼物挎在自行车后座两旁,后座上放一块垫子便是我的座位,我们兄妹二人一大早就出发了,遇到上坡路,我们就推车走,太累了就在路边坐着歇会儿,就这样走走停停,快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虽然是个小村子,三四十户人家,但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小商店、小药铺,学校等应有尽有,家家门口都贴着红艳艳的春联和五颜六色的门钱,窗户上贴着各种花草或动物图案的窗花,挂着纸糊的灯笼,上面画着各种各样的图案,好看极了。我们遵照父亲的指示,先从年龄最大的舅爷爷家开始挨次拜年。路上哥哥就叮嘱我,这里的习俗,无论到谁家,都得吃顿饭,,所以在每家都少吃几口,别在一家吃饱了再到别人家吃不下了,是失礼的表现,主人会不高兴。很奇怪,他们好像商量好了一般,每家都是一碗猪肉粉条,一碗炒猪血煎饼,可都是我不爱吃的,勉强吃一两口就好,最后到了老舅奶奶家,一进院门就感觉和别人家不一样,虽然只有两口窑洞,但院子里非常干净,我们被让进了一口窑洞,窑洞冬暖夏凉,一进门一股热气扑面而至,屋内陈设简单,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一个很大的柜子倚墙而立,一张土炕,炕中间摆一个小炕桌,上面放着瓜子花生炸油果,简洁干净,纤尘不染。挨着炕沿边是一个火炉,炉火上坐着茶壶兹兹冒着热气。老舅奶奶对我们非常热情,赶紧让我们上炕,端茶倒水,寒暄一阵后,她出去了,不一会儿,便端来两碗荷包蛋,好香啊,终于不用吃讨厌的猪血煎饼了。也许是因为美味的荷包蛋,也许是老舅奶奶的慈眉善目,也许是她那双怪异又可爱的小脚,反正那次拜年,于众多的亲戚中我只记住了那个小脚奶奶。
在我零零落落的回忆中,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老舅奶奶的村子,却与我记忆中的'那个村庄大相径庭,到处是坍塌的窑洞,无人居住的院落,学校、商店、药铺等的旧址都还在,却已破败的不成模样,残垣断壁,杂草丛生,大片的耕地荒芜,长着密密麻麻的野草,整个村落死气沉沉,让人怀疑是否还有人在此居住生活。还好,远远地,我们就看见了老舅奶奶坐在门前的矮墙上,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我们,走近了,我们打招呼,她认出了哥哥,哥哥给她介绍我,或许是耳朵背了听不清楚,或许是听见了也无法想起我是谁,她只是茫然地看着我笑了笑。我们想搀扶她,她却拒绝了我们的帮助,拿起旁边立着的双拐,腰弯的几乎就是九十度,颤微微地、慢慢的迈着小脚一步一步往屋里挪,黑乎乎的窑洞里,还是当年那几件家具,唯一变化的就是添了一套沙发,那种样式很古老的布沙发,很旧、很脏,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哥哥扯着嗓子和她聊天,好半天我才听出些门道,女儿们早已出嫁,经济上好像都不是很好,大儿子十几年前因涉嫌一起案件而逃之夭夭,至今毫无下落生死不明,二儿子在城里,前几年接她去住一段时间,她住不惯也放心不下有点残疾的小儿子,便回来了,如今,母子俩相依为命,艰难度日。
村子里有点能力的人都搬走了只剩下如她家一样贫困潦倒的十来户人家。坐了一个多小时,我们打算回去,她却坚决不让走,一定要等她儿子回来给我们做饭,吃完饭再走,看得出她绝非客套敷衍,而是真心实意想留我们,无奈,我们只好等,不为一顿简单的饭,而是为那份热情诚恳的心意。等待的期间,我小心翼翼地提出想给她老人家拍些照片,原本想着她会拒绝,没想到她很高兴,很配合。三个小时过去了,她的小儿子,我的小表叔终于回来了,我说就给我们做荷包蛋吧,很快,就做好了,每碗里两个鸡蛋,放了点肉臊子,撒了点葱花,和三十年前的一模一样,遗憾的是却没吃出当年那个味儿,嗓子里似乎卡了什么东西,噎得难以下咽。吃完饭,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们赶紧告辞,这次,她没再强行挽留,只是坚持要送我们上车,又一步一步挪到大门外,车开出好远,我回头,看见她依然站在那里,弓着腰,拄着双拐,定格成了一幅画,背景是残破的窑洞,那么凄凉。
回来的路上,我们谁也没说话,也没有放音乐,静静的,只有车碾过路面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像是碾过心脏,那种压抑,无以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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