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闻婆语散文
晚上下班后，和往常一样去护城河边跑了五公里。跑完步后，捂着一身的汗水回到住所，屁股还没有坐热，口袋里的手机便响了起来。
我一看来电信息，燥热的心顿时清凉了不少，笑了笑，便接起电话。
窗外，城市的上空看不到星星。
“孙子哎！你都一周没给家里来电话了！”
电话那头传来最温暖的声音，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我婆（老家对奶奶的称呼）。一辈子静守在家中，从未出过远门，脸上已布满皱纹的婆。
“婆，孙儿好着呢！这段日子工作比较忙，就忘记给家里打电话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因为我知道，这分明是种搪塞。
“好……好……那就好哎！孙儿只要在努力的工作，婆婆就高兴的很！”
电话那头的婆婆，说起我，就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青春时代，一下子年轻了不少，连说话的语气都像一个少女，温婉无比。
“婆知道你的工作忙，但你要看好自己的身体啊！你小的时候体质就差，容易出汗。我夜儿个（昨晚）看新闻上说南方现在热的和家里灶头上的蒸笼一样，一天多喝水，把头发理短一点，大小伙子，看起来才有精神嘛。自从你离开家里后，就一直一个人打理自己的生活，现在出门在外，吃饭都赶不上点，身体瘦的和麻杆一样，体重还比不上一个女娃！都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还不给婆赶紧找一个孙媳妇，婆这把老骨头还等着抱重孙呢……”
婆就像是一个多年未开口说过话的老人，一下子碰到了一个可以听她讲故事的人，只要一开始，就像南方四月的雨，根本停不下来。
但这场雨的每一滴，都深深地打在了我心里。
记得很多年前，我上小学三年级，早上出门的时候天气晴朗，等到中午快要放学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的大雨。我心想这下完了，出门忘记带伞了，中午该怎么回去呀！
正当我为下雨该怎么回去而苦恼时，同桌阿玲看着教室的窗外，对我大呼道：“小强，你快看，你婆给你送伞来了！”
天空是阴暗的，雨下的越来越大，雷声像发了疯一样的怒吼着，仿佛要把天地撕裂。
婆撑着一把长柄的大黑伞，在倾盆大雨中向学校门口急匆匆的赶来。每走一步，脚底下都溅起一大片浑浊的水花，冰冷的雨水无情的打在黑色的伞上，打在婆婆满是皱纹的脸上，全身的衣服都已经彻底湿透，可婆婆好像根本不在乎一样，一步一步的在雨中急赶，每一步都走的那么坚定有力。
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全班同学都放下书中的语文书望向了窗外，那一刻的婆婆，就像是一个英雄。教语文的张老师也停止了讲课，双眼呆呆的望着雨中的婆，我看见他的眼睛湿润了。
我想，也许在他和我们一样大的时候，他的婆婆也在这样的大雨中给他送过伞吧！
在很多个异乡的夜晚，我无数次幻想着我可爱的婆婆坐在屋中的炕头，用最温柔的语气给我讲童年的故事。昏黄的白炽灯光打在她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了一道道岁月的波痕，小屋外面的竹笼里，鸡和鸭都已安睡，高大挺拔的洋槐树上面的槐花在静谧的夜里散发出阵阵的清香，只有圈养在圈里的老母猪发出一阵阵“哄……哄……哄”的打鼾声。
“孙儿啊！你现在长大了，有很多话用不着婆婆来说，孙儿你都知道，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该到外面的世界去闯一闯了。记得你爸爸和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一个人盖起了一座房子，就是现在你爷爷和我住的这座旧院子。那时候你爸爸很倔，和一头老黄牛一样，婆婆让他干啥他偏不干，小学没毕业就和村里的几个小流氓四处害人了。可你的爸爸就是凭着这股倔劲，自己一个人勤下苦工，闯出了一片天地。现在你爸爸还常常抱怨我那个时候为啥不劝他让他继续上学，他说如果自己坚持上完学的话，现在最起码是乡里的领导了。你知道不，小时候和你爸爸一起上学的阿荣现在已经是县里的'干部了，而上小学那会儿，阿荣数学考20分，你父亲考100分。”
我沉默不语，婆说到了父亲而没有提起我，是因为我知道，父亲是我一辈子的榜样。
“婆知道，孙儿一个人在外面闯不容易，真的不容易……婆婆没上过什么大学，也不知道那些个大道理，但是今晚上，婆要给你说三件事。”
“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不管你做什么事，你要经常记得咱家的男娃从来没有小人。”
“男子汉就要光明磊落，人前头（前面）不说胡话（瞎话），办事干净利落，结果不要紧，只求一个无愧于心。”
“男子汉就要真心实意，遇到喜欢的女娃就去大胆的对人家说，但不能三心二意，马马虎虎。因为你们失去的不一样，你失去的是感情，而那女娃，你毁掉了人家的一辈子！”
婆婆挂了电话，我的眼睛湿润了。我想此时此刻，电话那头的婆婆肯定也和我一样，多年没流的眼泪早已浸湿了她那双昏黄又慈爱的眼睛。
但我知道，一向不多话的婆今晚说这番话的原因。因为她知道，一味地宠爱和包容只会让我沉浸其中，不思进取，而掷地有声的话语才能真正地让我思考如何做人。
电话那头的婆婆，流着泪的婆婆，给她的孙儿讲了一个故事，一个遥远的故事，一个成长的故事。
夜里，我失眠了，直到凌晨两点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深夜里，我做了一个梦，睡梦中，我梦见了婆婆。
昏黄的白炽灯光打在她满是笑容的脸上，看起来安静慈祥。我们一群兄弟姊妹紧围在婆婆身边，听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讲那最遥远的故事。小屋外面的竹笼里，鸡和鸭都已安睡，高大挺拔的洋槐树上面的槐花在夜晚散发出阵阵的清香，只有圈养在圈里的老母猪发出一阵阵“哄…哄…哄”的打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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