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斗其文,赤子其人,一生不折——沈从文。
先生出生于湖南凤凰县,世外桃源之地,如其代表作边城所言:
有山有溪,白塔孤人家,老人、女孩与大黄狗。
祥和而安宁。
事实上他的笔下,从来的主题都是唯此“爱”与“美”二字。
得意高足,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汪曾祺对先生的评价余以为最为独到:
二十岁以前生活在沅水边的土地上;二十岁以后生活在对这片土地的印象里。
他的文字,没有鲁迅的冷峻孤傲,不似老舍的市井幽默,也无赵树理般的乡土味道。
却独一份清新自然,令人不禁莞尔。
难怪他都曾抱怨其毕生所爱,爱他的信超过他的人。
在青山绿水之间,我想牵着你的手。走过这座桥。
桥上是绿叶红花,桥下是流水人家,桥的那头是青丝,桥的这头是白发。——致张兆和情书
是了,一生所爱,张兆和。
他同她相识与中国公学,彼时好友徐志摩向胡适推荐沈从文,胡适正担任中国公学校长,在读到沈从文的作品后大加赞赏,破格聘请只有小学文凭的沈从文担任教师。
张兆和便是他的学生,出生安徽名门望族,气质出众,为当时中国公学校花。
追求的人不甚其数,对于给自己写情书告白的人,她编了个号:青蛙一号、青蛙二号、青蛙三号。
沈从文是青蛙十三。
面对沈从文的疯狂追求,张兆和很是无奈,甚至跑到校长胡适面前告状。
胡适微微一笑:他非常顽固地爱你啊。
张兆和不甘示弱:我很顽固地不爱他。
或许是沈先生的文字太美,又或是过于执着,渐渐的,张兆和接受了沈从文,并于民国二十一年(1932)9月9日宣布结婚。
只是看似幸福的两人,却也貌合神离,或许她本不爱他。
民国二十六年(1937)日寇全面侵华后,沈从文辗转去了昆明,张兆和却并未随行。
第二年沈在赫赫有名的西南联大任教时,张才来到云南,只是住在离沈从文很远的呈贡。
内心痛苦的沈从文有了婚外一段感情。对象是高韵秀,才女诗人,仰慕沈从文甚重。
深爱的妻子家庭,理解自己的红颜知己,沈从文徘徊而挣扎。
最后,他选择与妻子坦白,回到张兆和身边。
对于高韵秀,他发乎于情,止乎礼,如同一片云,飘过而已。
我行过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家书
民国五十八年(1969)冬,时代的洪流已如红色的瘟疫席卷而来。
沈从文夫妇被迫两地分隔,张兆和姐姐张允和在沈从文即将下放湖北咸宁时前去看望。
走的时候先生将其拦下,颤颤巍巍从口袋里拿出一封皱巴巴的'信:“这是三姐(张兆和)给我的第一封信,第一封信。”
说完,年近七十的沈从文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
先生走的比妻子早,晚年张兆和在整理从文家书时,回忆与先生的一生岁月,恨不能早点理解他,更加理解他,不禁动容,悔之晚矣。
她终究,还是原谅了他,也终究,是爱上了他。
沈从文一生以文字著称于世,两度提名诺贝尔文学奖,只是在民国三十八年(1949)后,他再也没有写过一篇小说。
打压与污蔑并不曾磨灭他的意志,先生早年什么苦没吃过呢。
贫寒交加,举目无亲,无人问津。
只是那个年代尚有重义之人,民国大师的风采与品格亦照亮人间,温暖人心。
他便是得到不止一位的名士帮助,而成名后也不忘提携后辈。
他只是,心灰意冷罢了。
晚年沈从文转入对古文物的研究,三十年间,著成中国古代服饰研究。
深入介绍自殷商至满清三四千年各个朝代服侍问题,以衣服为载体,论千年文明史。
他是在多动乱多困难的情况下才完成此作,在那场红祸中,红卫兵指着沈从文收集多年的资料:
我帮你消毒,烧掉,你服不服。
沈先生从容而道:没有服不服,要烧就烧。
困病交加中他仍不忘为此书增订副本,出版也是几经波折,总被当作牛鬼蛇神或封建余毒。
民国八十二年(1993)中国古代服饰研究史增订本问世,沈先生已与世长辞,其五年矣。
岂曰无衣,勿忘先生。
民国七十七年(1988)5月10日,沈从文病逝北京,归葬凤凰,墓地没有坟冢,唯一天然五彩石,正面乃先生手迹:
照我思文,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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