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的道路上,往往遇到许多这样的情况:最爱装诚实的人,其实是最狡猾的。看似最狡猾的人,实际上在工作中却是最诚实的。这是我们走上社会学到的惊异事物之一。
学生时代,学生还不是社会人,因此学生时代也是只顾滥用诚实的时代。于是最懒惰的人和最狡猾的人,得以滥用诚实而不被人识破就混过去了。
我们经常遇见挂着一副诚实面孔的少女和青年,她和他们着实认真对待人生,不能宽恕丝毫的罪恶,也不能容忍一点污垢。她们憎恨所谓的成年人,弹劾成年人的肮脏行径。尽管如此,大人们都在从事某项工作,而她们则还没有工作。
也就是说,她们还处在青春的倦怠状态。我想说的,是这种倦怠对于人生显得很真挚,但实际上在很多情况下,却是一种狡猾的自我辩护。这是一种不使自己受到伤害的自我维护。于是,作为充实这种倦怠和孤独的方法,人们就读书。
且说,问题是读书的方法。我仔细地回顾了自己青春时代的读书情况,那是我从未有过的,为了自我辩护而读书的时代。换句话说,也没有哪个时代像这时的读书是那样地有助于我的人生,那样地易于掌握。
大多数年轻人读书的情况是,缺乏客观性的读书,无批判的读书,为了自己只抽出自己喜欢的书来读,自己先做结论,甚或只取出迎合结论的书来读。表面上看,这种读书似是一心为了探索自己所不懂的东西,而实际上从结果来说,很多都是如上所述的读书。我们小说家知道如何从商业角度去施展手段来迎合这样的读者。可悲的是,只为迎合这样的读者而写作的小说家,也并非没有。
但是,我并不是说这样的读书全都是负面的。在为了充实青春的`所谓倦怠,为了自我辩护而读书的过程中,宛如沙里淘金留下砂金一样,最后总是会有一点好东西留在自己身上的,这种情况也是为数不少的。这就像读书,最后意想不到地触碰到核心的东西。
这个核心的东西,最后会向读书人说声“不”,在最后的瞬间说声“不”,这是违背读书人为自我辩护而读书的初衷的。在真正一流的读物中,洋溢着这种“不”的力量。而且这种力量威胁着他们,把他们从先前心安理得的状态中驱逐出去,并促使他们腾飞起来。那里就有读书的不可思议的效果。没有遇上这样一流读物的人,只能说是他的真正的不幸。
我已举出一个读书的例子,不过,青春是那么难以捉摸,为了抚慰不知如何消遣才好的心情,人们或许会去看电影。电影会把人生截断达一个半小时之久,让你沉湎在各式各样的梦中,沉浸在多姿多彩的幻想里。
结果,电影有时会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以为电影仿佛就是一种现实。当然,电影将会利用这种错觉。它帮助人们消磨时光,使人们最轻松自如地消遣。我认识的一个年轻人,一周之内竟到处看了十部电影。他们只是像躺在床上张口等人来喂药的病人那样,简直是主动接受别人酌量发给的某样东西。然后,这样做即使能够消遣时光,却丝毫也不能派遣他们原本所说的倦怠或孤独。他们越发感到孤独,最后,剩下的就是一些无法清理的陈腐的渣滓。
前面我说过,人生的真挚生活方式,立志诚实,在这种感情中潜伏着青春的某种狡猾。但是,我认为人这种动物,从孩提起直至老迈,在各个年龄层里都顽固地具有各自层面的狡猾。
孩子有孩子的可怕的狡猾劲,就连疯子也有疯子的狡黠。还有老人还有老人的圆滑,中年男子更有他们出了名的奸诈。四十八岁人有四十八岁人的狡猾。这又怎能唯独要求青春不能拥有自己的狡猾呢。如此看来,所谓狡猾,也可以说是人类为了求生存而不得不采取的一种自我保护的方法。
但我想说的是,至少那些诚实的青年男女在青春时代的狡猾,实际是以一种逆反的形式表现出来的。
就是说,他们出于自我保护,必须戴上面具,以显示自己着实是个诚实的人,绝对诚实。
于是,就要让那些不过是来自对人生的恐惧的东西,拥有恰似真挚地探索人生似的影子。然后真正的诚实并不是这种东西。真正的诚实,是不宽容自己的狡猾的。并且不断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诚实。可是,青春时代并不怀疑自己的狡猾,并不希望自己始终都是纯洁而诚实的。因此毋宁说,那不是青春的诚实。也可以说,那是对青春的诚实的憧憬吧。
那么,它同先前所说的倦怠有什么关系呢?我想说的,是要用探索人生的做法,指明在他们毫无道理的议论,随便胡乱的读书,被疯狂般的行动所驱使的种种行为中,潜藏着试图摆脱孤独而手足无措的盲目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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