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夏天,每每吃着甜蜜爽口的西瓜,总要回忆起儿时顽皮的趣事,总要想起儿时的伙伴狗娃。
那年我10岁,上小学四年级。放暑假的时候,父亲带我回老家探望奶奶。奶奶家在几百里外的乡下,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那里有茂密的山林,清澈的水塘,还有漫山遍野的青纱帐。我非常喜欢去奶奶家,奶奶家有我喜爱的芦花大公鸡,有顽皮可爱的小山羊,还有我最要好的伙伴狗娃。狗娃比我大一岁,他家住在奶奶家后面的山坡上,父母早亡,跟着年迈多病的爷爷生活。狗娃家境贫寒,没钱念书,跟着爷爷下田务农。我与狗娃相识 的那年是我第一次去奶奶家,也是一个炎热的夏天。我刚到奶奶家,屁股还没坐定,只见从大门外蹦进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剃着秃瓢,全身仅围着一个肚兜兜,脖子上挂着一把小巧的石锁,这就是狗娃。狗娃见到我,不由分说,拉着我的手就跑,一口气跑到后山的水塘边,他让我坐在岸边,然后一个猛子扎进水塘,不见了踪影,就在我担惊受怕的时候,脚下水花一响,一只小手举着一条大鲤鱼钻出了水面,吓了我一跳,也带给我莫大的惊喜,这是狗娃给我的见面礼。也就是从那时起,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狗娃。在我的眼里,狗娃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他知道后山的林子里哪一片的山核桃好吃,也知道前村的山坡上哪个洞子里的野兔肥硕,他还知道哪些蘑菇有毒不能吃,知道哪些花花草草能治病。他带着我上树掏鸟蛋,下河捞小虾,包谷地里烤青玉米,半山腰的窝棚里烧地瓜,那个夏天我都玩疯了,玩的乐不思蜀,不到天黑不回家。
再次见到狗娃,已是到奶奶家的后晌午。狗娃已经知道我来了,正在大门外等我。三年不见,狗娃长高了,又黑又壮,像个小大人。我给狗娃带来了铅笔,玻璃球,连环画册,狗娃送我一萝山栗子、野花生。我们约定,明天到水塘边的瓜田里去偷西瓜吃。
水塘边的瓜田大约有五亩地,是村子里唯一能换来现钱的项目。看瓜人芮老汉无儿无女,是村上的五保户。此人性情古怪,六亲不认,他还有一个帮手,一条硕大凶猛的黑狗。时逢瓜熟时节,芮老汉就住在瓜地临时搭的窝棚里。那满地圆硕翠绿的大西瓜让人垂涎欲滴,前村后店有多少愣头后生们想打西瓜的主意都没得逞。
第二天中午我们俩来到瓜田边上,狗娃说,这时候正是芮老汉和大黑狗午饭后打盹的时间。我们沿着一条小渠匍匐前进,这条渠是用来浇田的,平时没有水,渠很小,小的只能容下我们一个人的身躯。我们俩一前一后,狗娃在前,我在后,头顶着狗娃的脚紧紧跟随,渠坝上长满了野草,刚好把我们掩藏。天气非常热,四周死一般的寂静。我们蹑手蹑脚地爬呀爬,不知爬了多长时间。说来也怪,那条看瓜田的大黑狗竟然一声不吭,也许真如狗娃所说,在哪儿个阴凉地里睡觉哩。我们暗自庆幸没被人发现,想着马上就要吃上可口的甜西瓜,心中一阵窃喜。眼看就要爬到瓜田边上的时候,突然前面的狗娃爬不动了,因为在他眼前赫然地出现了一双黝黑的大脚,两脚之间还杵着一根乌黑油亮的柳木棍,狗娃惊恐地抬起头来,眼前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芮老汉,老汉的身后是那条令人毛骨悚然的大黑狗,一双黑绿的眼睛虎视着我们,血盆大口里舌头伸出半尺来长。这一惊非同小可,我们俩当时就吓傻了,只听芮老汉一声大喝:“ 两个碎娃,还不快跑!” 芮老汉的话提醒了我们,我们俩连滚带爬掉头就窜,一口气跑到后山上。俩人你看我、我看你,我们俩的裤裆都湿透了,搂在一起放肆地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父亲带我回城的那天,狗娃依依不舍地送我到村口,还送我一兜子山蘑菇,那是他花了几天的时间到后山上采的。我走了很远,回头一望,依稀看见狗娃还在村头向我们招手,不知为什么,我的眼圈一下子红了。
没想到这一别竟是与狗娃的永别。又过了两年,我随父亲回老家,才得知狗娃已经不在了,大约是在一年前,狗娃上山给爷爷采药,遇到山洪,就再也没回来。我去狗娃家,他爷爷一见到我,紧紧地抓住我的手,布满皱纹的脸上老泪纵横,此时此景,我也止不住凄然泪下……
许多年过去了,狗娃的形象依然活在我的心里,鲜活,顽皮,待人真诚。有时我在想,如果狗娃活到现在,也一定是妻儿满堂,尽享天伦之乐了。或许狗娃也会接芮老汉的班,到瓜田看瓜,当见到偷瓜的碎娃时也会像芮老汉一样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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