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说,种了一辈子的地,若有一日能丢了种地的饭碗,那就烧高香了。呵,这是还母亲给准了,几年后,母亲的埋怨被退耕还林政策一下就给实现了。老家里坡度高的按照统一要求植树种草了,坡度地的也废弃了,全家人迁到城里,居住在温室一般的城市里,连栽株花的地块都没有了。突然让母亲闲下来,又闷得慌不算,还不是手脚哪疼,就是哪里发麻。于是,母亲便又唠叨干点农活的话,身体锻炼了,零花钱与自家吃的也有了。种地又成了母亲的一大梦想。
苍天保佑,几年后,母亲有了自种的一小块地。我结婚时,家人给我在城郊买了两孔窑洞,院前院后各有一块空地。窑洞背靠没有开发,背靠的空余地相对大一些,两孔窑洞背后延伸的土地随便圈起来,就是一块“自留地”了。围墙圈好后,因窑洞在最边上,有一条边腿,院子相比同排其他人家的两孔窑洞的院子来说要大的多,母亲挑着担子挑回生土围成一个平台,然后用石块和砖头绕土台子边缘垒了简陋的矮墙,又一块地就算有模有样了。前前后后忙了好一阵子,自制了两块菜园,院内一块,窑背靠一块。一块种西红柿、辣椒、豆角、茄子、黄瓜,一块地种玉米、南瓜、白菜芹菜油菜。
起初,我极力反对母亲把好端端的一个院子割成几块,种着多种菜,母亲执意要种,称院里种点菜感受感受乡下受过的苦,还能吃点新鲜蔬菜,节省点钱,顺便教孩子学不少庄稼知识,我再没有反对。母亲一年四季除过忙着给我看孩子以外,她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两块加起来不足一分地上了。从积累肥料、熟翻土地,到耕种、把苗、养护,再到收割,母亲总是乐呵呵地忙着。孩子累手时,她趁孩子午睡与早晨睡懒觉的空闲时间,一头扎在菜园里忙个不停。看着母亲忙且幸福的样子,我也加入了母亲的种菜生活。在母亲的耐心指导下,我学会了不少种地“招数”,有时骄傲地给同事说自己种菜的经验与快乐,不少同事讥笑,随着我给他们讲起一件件种菜趣事,日子长了,不少同事慢慢地羡慕了,成了我骄傲的一点小资本。
老天关照,加之母亲的不辞努力,春夏秋三季的蔬菜长势年年喜人,自摘的蔬菜一家人一天三顿饭绰绰有余。大夏天,不少菜吃都吃不完,母亲整理好几袋子,需要感谢的亲戚和邻里邻居家一袋子,不需要感谢的,也送几袋子,彼此关系日渐好了,几年下来,母亲的人缘赢得了众人的爱戴,我的孩子不管走到哪家院子里,不论遇见周边哪个邻居,他们都热情地跑过来逗一阵子,亲吻一下。每次看到儿子被人亲热与爱戴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感恩母亲的菜园,感恩母亲。有时,啃着新鲜的黄瓜和西红柿,高兴地说:“多亏妈的这块地了,吃着自己种的无公害的蔬菜,心安理得。”母亲自豪地说:“荒山野岭长的树都结几棵野果子了,何况一块经人精心呵护的土地,不长喜人的东西才怪了!”
采菊东南下,悠然见南山。这是多么崇高,多么悠闲,多自得。现在的城市人,被了高楼大厦掩埋的严严实实,似乎透不过气来。年轻人跑农家乐吃农家饭,带着孩子到田园里给孩子开第二课堂,报名参加采摘活动等等成为一种时尚,成为体验农人生活的好途径。一些老人在蒸笼一般的城市里用独特的一种方式寻找着自己过一把农人生活的快乐瘾。窗台上、阳台里、小区的拐角里、楼顶,小盆盆,小竹篓里,纸箱中种几棵豆角、西红柿、辣椒之类的,有的人竟然在花盆里栽种一棵辣椒,或者单株黄瓜单株茄子。有一次,与朋友吃农家乐,他在酒桌上讲了一个很现实,但又不得不笑的事。他说一个小学生经常问他的爷爷在花盆里种的是什么,他的爷爷给他说是豆角,他便记住了。有一天,他的父亲带他去农家乐体验农人生活,他看到一大片吊瓜,惊讶地告诉他的父亲说农民伯伯的技术就是高,豆角长得比我爷爷种豆角的花盆都粗,搞得他的父亲哭笑不得。我听了,我也哭笑不得。
母亲已六十挂零了,白发簇簇,除眼睛不好使外,腿脚方便,常常以种菜为乐,她的两块菜园比不上某人的世外桃源,可她整天乐呵呵地看管着那两块菜地,脸上挂满的是灿烂的笑容,似乎皱纹都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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