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是来来回回地走在校园里每一段熟悉的道路上。
每每成双成对走过我身旁或是迎面过来与我擦身而过的密友,都用他们的眼神对我说:你很孤单。
我想我的确很孤单,很久很久以前我就一直这样孤单。
很久很久之前,有一种意念总会准时地在凌晨五点五十五分把我从被窝里叫起,然后我就早早地去做每天都要做且都很期待做的事。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许是她的安排,每天凌晨我出宿舍门口的时候总会与她邂逅一隅——无数个清晨如一。我记得第一个让我觉得自己远离了孤单的声音,是她的。
她叫我:马仕——
然后又说:早啊。
应了她一声之后,我们两人又各自走自己的路。其实我与她相距并不远——她在路的一边,我在路的另一边。偶尔有一两个起得很早狂命徒从我们中间走过,然后我就借此机会向她那边扭过头去,正好她也看过来,两人的目光相溶在晨曦的微光中迸发出炫目的火花。她笑一笑,嘴唇轻轻地裂开一条窄窄的细缝;我也笑了一笑,心里头泛起滚滚翻腾的海浪从我的心底向外喷涌而出。
我回过神,注视着前方,埋头爬上食堂的台阶。本来有六七极的台阶,在我的脚下却只有两三步。我不知道我在逃避什么,只感到身旁的一个身影离我越来越远。
排了一个不长的队,很快就轮到我去作出那个每天不变的简单的选择。我呆呆地看着那一团团静静地躺在热笼上的包子,那像极了一朵朵长年不化的雪花,往外透着一缕缕温和的氲氤迷湿了我的眼。它们一个个长得天生丽质,反射着同样皑皓的光芒映到我的眼球里。
“要什么?”卖包子的阿姨问我。是啊,我要什么?
我又呆呆地站在原地,一直想这个问题。
“同学,你到底要……”没等阿姨问完,我已经转身走了。我什么都没买,因为我真不知道我要什么。也许我根本就不应该这么早地起来,清晨校道上的沉沉雾蔼让我迷失了选择的方向。
当我独步走到教室门口,我就看见我的课桌上有一对雪白的包子,相互依靠地站着,冲我甜甜地笑。我的书包突然从背上掉了下来,狠狠地砸在地面上,声音回荡在清晨静寂的教室里,几双眼睛立即应声向我这边看过来。
不过我立即后悔,我不应该用目光扫过教室。不是因为同学们的眼神,而是因为她,反常的她。我俨然看到她在坐位上吃着一个热腾腾的包子,在宁静清晨里回响起那么大的动静,可她却没有看过来。
我走到我的坐位上坐了下来,看了看那两个包子,又转过头看了看她。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咬着手上的包子一动不动。一会儿后,她就狠狠地咬下一口,然后摇摇她的手向我示意。
她叫我:马仕——
然后又说:早点。
应了她一声后,我拿起桌面上的包子,慢慢地放到嘴里咬了一大口。一股甜甜的滋味充盈了我的口腔,我感觉到心底有一股热流在涌动——这是我最喜欢吃的水蒸包!
我要什么?为什么我做不出选择?是什么包子拿出来咬一口不就知道了吗。在某些时候如果不作出抉择,受苦的不只是自己。就像在食堂里一样,如果因为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而就什么都不买,结果不仅会饿了自己,也会冷了在热笼上等待着我的水蒸包。
最近我从没有看书,因为我一直在写书,写短篇《兵器》、写长篇《界怨》,还写下那段与她相遇的日子里的每一张笑脸,记录下那水蒸包里一道道甜甜的味道。我要告诉我自己,我并不孤单。
清晨变得越来越黑,风也越来越冷。我突然想告诉她我喜欢看她的柔发随风飘逸的样子。但好像我什么都没说,也没说过,每次想说的时候自己的脚步就不自觉地迈上食堂的台阶,三步作两步地赶着。我不知道我的脚步要逃避什么,只感觉身旁的一个身影渐离渐远。
高中的生活总是很累,我买了包子后就立刻向教室冲去,不想再去想“别”的事情。但我能不是想吗?我一个人走在岑岑静寂的校道上,逆着凛冽的寒风穿梭在昏暗的晨曦里。这个时候我想起从前的孤单,那段时光里我就是一个人这么活着,活在一个空虚的世界里,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但现在的我每天都可以在我的书里记录下一段又一段快乐的时光——我看到她在追逐我的影子,路灯也喜欢把我的影子向她那边拉得很长很长。然后我就听见寒风中清晰的声音。
她叫我:小马——
然后又说:等我。
我没等她,从没等过她。只是每天清晨都会有一次又一次不断轮回的,邂逅。
风不是每时每刻都怒吼的,也不是每时每刻都会很冷。所以摇曳了一整天的树,累了,疲惫地脱下一片片金黄的叶子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地睡了过去。周围的一切突然变得很平静,只有我和她的脚步声有节奏地相互回应着别人听不懂的声音。我咬咬牙,心弦来回地在我的脑海里波动,她看了过来,说:你有话要说?
我告诉她最近我看了一本书……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下去,第一次遇到这个问题是总是很尴尬,我更不知道我要编造多大的谎言才能把我的心里的那个已经很显然的问题含蓄地告诉她。
然后我又给那个问题敷上一层又一层朦朦胧胧的膜,问得不清不楚:“那是一本关于青春期的书,叫做《男生女生》,它说‘每个青春期的男生女生都有一段埋藏在心底的……的——’”我本想顺着心里想的“爱”字直接说出来,但是最后只是用一个小得连我自己都听得很含糊的声音说:“……感情……”
我看到她很坦然地笑了笑,又听到她夹着一抹微笑的声音。
她叫我:马儿——
然后又说:是爱。
没想到心里那个包裹上了一层又一层保护膜的问题竟然真的问了出来,而她的答案也竟是这么爽快、这么沉重。我没再说话,不知道再说什么,因为寒风又突然地在我们的身旁呼啸而起,把地面上的每一片落叶卷起来飞舞在空气中。秋的落叶突然间夹杂着雨不间断地撞倒我的脸上,随之一阵冰凉的感觉从我的心口传到身体的每一处听觉神经……
雨下整夜,忧郁了季节。黎明的岁月,混沌如同秋夜,临近黄昏般纠结。
之后的时光,我都是让每一个清晨默默地在我的睡眠中流过,我很想告诉每一个人——我想冬眠。因为冬眠的时光里是不需要做出任何的选择的,更不需要无可奈何地去陪伴孤单。
但终究我不是一只无忧无虑的青蛙,我是一个逃避现实的人。我很尊重我自己的选择,为了她。
高中的生活决对容不下一点懈怠。我坚信,我不断地找理由来欺骗她、欺骗我自己、欺骗身旁的每一个人来远离她是一个正确的抉择!
那段时光已经过去了,我又像从前一样每天来来回回地独步走在校园里每一段熟悉的道路上。
每每成双成对走过我身旁或是迎面过来与我擦身而过的密友,都用他们的眼神对我说,你很孤单。
我的确很孤单,但是我很乐意选择这个孤单。为了我、和她的未来,再孤单也是值得的。
(结)
梅雨绵绵的黄昏夜半
又换下泪雨潺潺的午傍
清晨微弱的曦光
撕开冷寂的夜幕
零乱的雨露轻倚着徐徐晨风
不断地滑过半空
仿佛皎皎白雪轻舞苍穹
仓惶远去的大雁
熄灭了指间的烟
一个孤独的身影
呆滞在玻璃窗前
多少沉甸甸的诺言
多少甜蜜蜜的话语
多少零落成泥的约定
多少蜡炬成灰的情素
都如那只仓惶南飞的大雁
带着似有若无的身影
穿梭在朦朦胧胧的雨幕
匆匆而过
消失在穹隆的
另一头
思念是说不出的忧伤,是道不明的惆怅,是理不清的愁绪;思念是彻夜难眠的苦楚,是情不自禁的幽咽,是无可奈何的唏嘘。孤单的感觉总是很痛苦,它从心底给人带来一种说不出又道不尽的悲伤。我偷偷离开的那一日,苍穹突然变得死一般的沉静,往日激昂的飞鸟也沉默不语。我的脸庞不断被冷漠的晨光映得苍白一片,恍若冬雪里一朵凋零的鲜花,宛若夜空中一抹飘散的云霞,一缕轻纱下的曼妙独舞,拂醒了一颗孤单的心灵。
车厢摇曳,我不想如今不恋曾经。只拿出一只笔。日记本上又多了一首她未曾知晓的无题词:
霎时人影两休,
西东走,
硬是别离异向投。
日落山峦云影处,
今宵那人何是宿?
日梦难求,
倏然回首。
倏然回首,
谁与共白头?
在每一个清晨,她最后对我说的那句话总会准时地在五点五十五分把我叫醒——
她叫我:亲爱的——
然后又说: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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