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清晨,我随父去自家的果园锄草,行走在平田莽林中,空气清新得竟似我三十年来第一次嗅到。园田的上空是一大片纤云不染的赤裸晴空,太阳将露未露,只在东山顶现出一条细细的红弧,仿佛有什么阻力,迟迟不能上升,半天里只有血色霞光红得晃眼。这时的田园静穆如画,安静得恰如创世之初,人间万物仿佛都在守护着一个婴儿临盆,又似等待一位伟大英雄的辉煌诞生。
我握锄躬腰劳作在田园里,满地的杂草被充足的雨水滋润得一如蔓延的地火,几天不锄,便淹没脚裸。一株株肥大的蒲公英夹杂在杂草丛中,颗颗圆润透明的小绒球,仿佛大地喘息时吐出的气泡。这些灵气的绒球随着锄头的摇晃,带着它们生命的小伞飘飞了,只剩一株光秃秃的茎杆,它们是在寻找新的生根处安家去了,那蓬勃而顽强的生命力使我为之感叹。与此相对照的是几株病树,老枝横斜,叶片打卷,是树下的杂草争夺养分所致或是树体本身的病因?它们显得瘦弱无助,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来。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奇怪,百般呵护疼爱有加的反而如溺爱过份的孩子,任你用多少营养物供他,仍是瘦骨伶仃地不争气,不求繁茂、屡屡杀伐的偏有极强的生命力,五次三番刈除,偏就不能绝迹,它们都在争夺着有限的生存空间,要活下去。
生存,激活了万物活命的本能,没有谁能够剥夺这种权利,就像这些杂草,今天刈除了,明天一场大雨又给它们提供了生命的契机。
你看,就在我停锄伸腰的一刹那,又一幕令人惊心的场面发生了。在距我不远的一棵树杈上,张着一个蜘蛛网,一只个头不大却很美丽的蝴蝶不经意间触在网上,左冲右突不得其解,看它挣扎的样子我能感觉它全身的恐怖。网边沿一只肥硕的蜘蛛正兴奋地挥动着长长的八足,移动过来,准备享用这丰盛的美餐。尽管这是自然界造物结合成的完美食物链,但是我还是无法容忍这种趁火打劫的强盗行径。我马上施以缓手,放走了遭逢厄运的蝴蝶。对我的举动,那只蜘蛛一动不动地冷冷打量着,它的目光中射出的愤怒是不言而喻的,面对这只极度失望的蜘蛛,我只能在心里道一声对不起了。
休息的时候,我坐在果园的田埂上,目光扫视着脚下,我看到一只蚂蚁,衔着一具比它大数倍的蚜虫尸体,正越过一片凸凹不平的土地朝家走去,它太执著了,从不放下猎物休息。在我用草棍粗暴地逗弄时,它并不惊慌地逃走,而是一次次地咬住蚜虫用力扭动身躯,想把猎物拖走,它的两根触角不懈地探测,绕开土块、石子和瓦砾,专注地对付着这对它来说极具诱惑的软体动物,仿佛周围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不懈地完成自己的使命。它的劳作,也许本不为了自己,家中还有大群嗷嗷待哺的子女吧?否则,它完全可以不必劳神地花大力气去拖,而就地吞食解决岂不快哉。物竞天择,自然界的一切生物和人类是多么相似,只要一息尚存,就要不停地劳作,尽管这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的生活有时乏味得让人生厌,但没有任何人会因噎废食,坐以待毙,这个道理连小到忽略不计的蚂蚁都懂。这是无可厚非的生存辩证法,人类应该从中吸取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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