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暖暖的太阳照着秋菱脏兮兮的泪脸,望着河滩五颜六色的野花丛中五彩缤纷的蝴蝶,秋菱嘴巴一扁,又哭起来:“再也没有绿色的蝴蝶了……”我脑子一热,豪气干云:“秋菱你别哭了 ,我送你一只吧。”
“真的?”
“骗你是小狗。我们是好朋友嘛!”
秋菱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绿色的蝴蝶标本夹进书里,吸了吸鼻子,冲我感激地笑了。本来我们每人有两只绿色的蝴蝶标本,那是我俩在河滩扑腾了一下午才逮到的。同学们羡慕的不得了。可是秋菱她爸和她妈打架时碰翻了她的书,标本被踩烂了。
“秋菱,你爸和你妈为什么老是打架?”
“不晓得。我妈说我就是被我爸一脚踹下来的,是早产。要不然我怎么没你高。”
“早产是什么意思?”
“不晓得。”
“他们打架你怎么不哭呢?”
“习惯了呗。走,吃桑枣去。”
吃着甜甜的桑葚,秋菱早把先前的不快忘到了九霄云外。
“秋菱你长大了干什么?”
“我就想变成一只绿色的蝴蝶。”
“为什么非要是绿色的呢?”
“好看呗。我要我爸买条跟你一样的绿裙子给我,他不肯,还踢了我一脚。蝴蝶多好呀,有绿裙子穿着,爸爸妈妈又不打架,想飞到哪儿都行。飞呀飞呀……”
那一年,我七岁,秋菱八岁。
十七岁时,我要去城里念书了。我走那天,秋菱随一个远房亲戚去了广州,此后一直没有见面。只是每次回家都能听到她的消息:从洗头妹到按摩女再到坐台小姐,身份越来越暧昧的秋菱在我心中越走越远。她父母不再打架,她妈甚至戴着一只男式的大金戒指向人炫耀:“看,秋菱给我的,纯金的,好几千呢。”
高考结束后,我卖了所有的教科书,包括那只夹在小学一年级语文书里的绿色的蝴蝶。以后的岁月,我几乎忘记了儿时曾经有个叫秋菱的小伙伴。
一日正在房里写作,忽闻一个似曾熟悉的声音在和母亲讲话:“婶儿,是瑶瑶的孩子吧,好可爱哟。”我出去一看,竟然是秋菱。分别十多年后突然相见,秋菱激动不已,我所有的感受却只有两个字——陌生。时尚的衣着,精致的妆容让年近三十的秋菱看上去比我年轻多了,只是灿烂的笑容掩饰不住内心的风尘。我冷眼打量着秋菱身边那个被她唤作老公的男人:瘦的皮包骨,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分明是个瘾君子。秋菱好象感觉出我的疏远,把女儿还给我,挽着男人告辞了。走了几步,又回头笑了笑,有点勉强,又有点失落。
春去春又回,河滩依然蝴蝶翩翩,其中不乏绿色的,可是那个想变蝴蝶的人再也没回来。不久,全村人都知道那个男人吸毒过量死了,秋菱还得了要死不活的脏病。秋菱爸指天划地发誓要和秋菱断绝关系,她妈哭的泪人似的,骂她爸心狠,她爸抬手一个大耳刮子,扇地她妈那对大金耳环直晃悠。
意外的接到秋菱的电话是在一个飘雪的冬日。她说她有一笔干净钱,是早年打工攒的,她用来炒股,现在已翻了十几倍了,她想捐给母校。我说就叫无悔奖吧,希望每个孩子都有一个无悔的人生。电话那头传来秋菱压抑的抽泣声。我说秋菱,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哪!秋菱哭着说太晚了,瑶瑶,我已经在海里了……
一星期后收到秋菱的信,白白的信纸裹着一只绿色的蝴蝶标本,秋菱说这是她一生最宝贵的财富。
次年蝴蝶飞舞的时候,我作为“无悔基金”的执行人,亲手颁发了第一届无悔奖。没有人知道奖金的捐献者是秋菱,只有我;没有人知道秋菱一身绿装从九十八层楼上飞了下去,只有我。
一只绿色的蝴蝶飞上主席台,落在我面前的话筒上,扇动了三下翅膀,又翩翩地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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