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四合院的院子里,阳光温柔的泻下来,已是二月中旬,风已不再凛冽刺骨。爷爷和爸爸收拾院子,妈妈清洗茶具,春节就要来了,大家都在忙碌着,一切那么安详,那么从容。阳台上沐浴着暖暖的午后日光的我,想起小时候的点点滴滴,我也愿有这样一段苍老的时光。
六岁之前,我是家里唯一的娃娃,那时候还没有搬家,就和爷爷奶奶一起住在这个院子里,所有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都在这里发生,都在这里记录。
那时候,爸爸在城里打工,总是很久才回家一次,于是,“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成了我每天必问的问题每天不可缺席的期待。记得爸爸每次回家看到我,总是蹲下身子,张开双臂,等我兴高采烈地跑进他的怀里,然后轻轻亲吻他的额头,这时候总是满心笑意地说:“哎呀,我的姑娘又长高了。”然后把我最喜欢的娃哈哈送给我,就这样,父女相聚的场面,爸爸抱着我,我抱着娃哈哈。小时候喜欢一切小女孩都喜欢的事,喜欢穿鲜艳的衣服,喜欢扎两个可爱的辫子戴上五颜六色的发卡,喜欢坐在我的小板凳上让奶奶给我梳头发……所有关于“美丽”的记忆都有奶奶。家乡的小镇一直都保有“赶集”的传统习俗,三天一小集,五天一大集,琳琅满目的物品,生动响亮的叫卖,家家户户拎着编织篮热热闹闹的赶集,那个时候的我的心里,那就是最发达最富有的存在,多么希望自己有一天可以买得起任何自己喜欢的东西。而每次赶集爷爷奶奶总是会带着我,爷爷去琢磨他的二胡线,奶奶却喜欢给我买漂亮的衣服,记忆力的红裙子,小棉袄,还有那一直保留的桃木梳子…..而记得前年的除夕晚上,我坐在小板凳上坐在奶奶身边,而这一次不是奶奶给我梳辫子,而是我给奶奶吹头发,抚摸着她斑白的头发,想起我的小时候。奶奶总是说小姑娘家扎两个辫子多俊啊,是啊,奶奶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一个爱美的姑娘,只是岁月流逝,世事变迁,她变白的头发见证了多少个春夏秋冬,佝偻的身躯承担了多少生存的重任。眼前的这个人老去了,身躯单薄了皱纹加深了,泪水一时间充盈了我的眼眶,眼前模糊了的何止是这一头白发,更是这20多年的儿孙情。小时候脑海里最严厉的形象就是妈妈塑造的,与之相关的惩罚措施就是关小黑屋和罚站。长大了以后和妈妈聊起以前的故事,妈妈总是说我比男孩子还要淘皮捣蛋,没有一天不惹祸不让人省心。记忆里的小黑屋是一个只有两三平米的屋子,那时候用来放家里的杂物,因为它只有一扇门没有窗所以里面黑漆漆的。虽然一次也没有被关进去过,但它却是我最可怕的噩梦,想当然的认为里面各种怪物和妖怪,因为每次犯错误妈妈总是不容置疑的说:“下不为例,要不然下次把你关进小黑屋。”现在想想,当年的我如此勇敢和坚韧,在与“小黑屋”无休止的斗争中健康快乐的成长到现在,讲述起来也就脸红地笑了。爸爸总是说老家的门才是真正的见证了我的成长,因为在门口罚站几乎成了我每个星期的必修课。爸爸妈妈对我从小到大的教育从没有懈怠过,也不容许任何的放纵,所以每次都是按照犯错误的严重程度量行罚站的时长。小小年纪的自己孤零零的站在门口,没有人求情没有人疼爱,更让人难过的是还不许哭!长大了以后,年少的趣事总是会成为饭桌上的笑料,而对于那些惩罚和害怕,自己早已经理解释怀,现在的我怎能不是爸妈关爱呵护的成果呢。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慢慢长大后,离开那个生养自己的地方,关于故乡的记忆也若即若离,好不鲜明。那条记忆里小南河现在也已经干涸了,冲刷了那段挽着裤脚在河里蹚水的年少时光;那片满是童趣的池塘如今也被改造了,消失了那段少儿玩伴一起捉蝌蚪养青蛙的青葱岁月。上山的路平整了,却再也没有去过庄稼地;家家的日子过好了,却再也没有了年味。我们的拥有丰盈着,我们的拥有消失着,可是感谢老天爷,记忆里的大家都在,围坐在一起看春晚的气氛和情趣都在……
除夕下午,我和弟弟妹妹一起跟着爷爷熬浆糊贴春联,以往都是爷爷自己一个人负责三个院子大门的对联,今年我们孙子孙女三个人帮着他,妹妹拿对联,弟弟涂浆糊,我贴对联,而爷爷在一旁指导,他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感叹着“我的儿们都长大了,以后贴对联可以交给你们啦。”我知道,那时候他的心里,有幸福,有慰藉,更有对过去的追忆和悼念。是啊,我们慢慢长大了,他们慢慢变老了….
自己也曾像《在山的那边》里的孩子一样满心好奇着外面的世界想要走出去一探究竟,而现在的自己,对于家,对于故乡,却有着深深地眷恋和难以割舍的情分,像是在恐惧着某种失去,又像是在惶恐着某种来不及。“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赤裸裸地警示着人们对于亲情的不可等,也深深地在我心里埋下根。
而今,又是一年新时候,又是一片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爸爸妈妈忙碌着,也欣喜着;爷爷奶奶操劳着,也欣慰着。弟弟妹妹开心地放着鞭炮,在他们的童年里撒下了亲情的种子却还未发芽开花。一旁的我,将这些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完完全全的放在心里。这才是真正的情感上的一个家,一个习惯于挂起红灯笼贴着“福”字的家,一个远行千里挂念着温暖的家。
而我,也愿有这样一段苍老的时光。岁月静静流淌,我们自然的前行,皱纹不露声色的挂在脸上,那张摇椅在洒满阳光的院子里轻轻地摇着,我们拄着拐杖相互搀扶,老者的眼光和宽广的胸怀是一直的追求,希望那时候世界被我们走过理想被我们实现过,而我们与故乡,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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