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必然没有或然我在高中时有三个患先天性小儿麻痹的同学,两个是同班,一个是上一届校友。三位有着相似的家庭背景--------村里水平线上下的生活,高中及以前走过的读书路也都相似-------从村里初中直接考上高中,但现在的结局却是天地悬殊-------一位是世界医学界的大师级人物,一位下岗后自谋职业过着小康生活,一位至今未成家,以擦皮鞋谋生。当时在一起读书时,孙华与我同班同舍,因为他腿脚不便,大家都照顾他,帮助他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他也与十八个舍友安然相处。在高二后半学期,文科班新来两位据说是在另一所高中被开除的学生,一个加进我们宿舍,另一个跑校。住在我们宿舍的这位,白天在教室里很少能找得到,大多数在宿舍睡觉,有时在街上晃悠。就是这位带头在宿舍玩牌,引得孙华成为赌民和烟民。我们私底下都劝过孙华要走正道,但无济于事,毕业后近三十年不知他的下落,前天才从市里的一位同学那里听说他在市里给人擦鞋谋取生活费用。我现在犹能清楚地记起,熬了一个通宵的孙华,眼睛里红丝满布,输钱后颓废的表情和枯树枝般的皮肤,但在大家面前故意显出满不在乎、大丈夫的神气。作为学生不知道新来者的背景,都不敢报告老师,都劝随从的几位放弃这样的生活,但欠下太多债的窘境又使他们无以自拔。每当他们张口借钱时又多数十块八块地借给了。就这样,生活在黑暗阴影中的孙华走进了擦皮鞋的人生。
与我同班的另一位女性小儿麻痹患者叫孙国芳,她虽行走不便,但乐观向上,学习刻苦认真,复读一年后考入省城一所学校,毕业后分配到县粮食局三公司当会计。上班没几年,单位转制,下岗失业,几年没见她。后来听说在省城打工,又听说在省城成了家,又听说在省城办中学生辅导班,又听说在省城有两套房子……去年见面时,所有的都落实了,又听她亲口说自己在她弟弟的公司还有一笔投资,也见到她的儿子,一身城市人的做派。
在我上一届的韩芳是男性,因为都在学校文学社当热血青年,所以算是同学。三位中韩芳的行动最困难,但好的方面没有一样差的。现在还能清晰回映他的片断------辩论会上,他的雄辩震惊全场,引得同学爬满窗户;校报上他的文字总是激情飞扬,棱角分明;考试后为一道不该错而丢分的题懊悔不已,茶饭不思;高考前因身体条件不断给大学校长写信请求破例录取……后来知道多数不予录取,只有山东的一所医学院同意接受有残疾的他,本来凭他的成绩应该是全国一流大学。多少年后听说他成了名人,我校的一位老师亲自在中央电视台“人物”栏目看到过对他的专访。从他给学校寄赠的资料中知道他已经是全球呼吸专业的医学专家。我们都有很多引发感慨的亲友、同事、同学、认识的,听说过的人,我也还有很多值得记取该写许多文字的人,但这三位却是我高中同学中印象非常独特的一组。当时谁都难料谁会怎样,甚至不排除有人会想,“就你们的身体,还能怎样?”韩芳的成就给这样的人一记大大的耳光,孙国芳的坚毅让很多因下岗和单位领导大闹特闹的健壮者汗颜。孙华的结局也给人沉重的叹息。我常听到有人感叹命运不济,也曾见过怨父亲无能的人,这三位的经历告诉我人生就是自己每一次举手投足,每一次思想运行造就的必然,那种把过失推给天意和命运,喜欢沉湎于或然假设的虚境中的人,还需要继续自己假设的梦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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