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各有千秋,而我从儿时起就喜欢秋天。
那是因为秋天基本能吃饱,不饿肚子。有句谚语:“九九八十一,穷汉顺墙立,刚刚暖和了,又怕肚子饥。”意思是说数九寒天过去了,穷人出来在墙根晒太阳,虽然天暖和了,却要挨饿。我是从小体验过那种滋味,也见惯了男人们在太阳底下脱下棉袄捉虱子。秋天是由麦收后的夏天刚刚过渡过来的,时间较短,一般会过日子的家庭,差不多还会有粮食吃,更何况秋天水果累累,能够充饥的食物较多;秋天天气既不像夏天那般酷热,也没有冬天的冰天雪地、穿着厚重的衣服缩手缩脚。因此,秋天不冷不热是舒适的,畅快的,自由的,快乐的,不挨冻;秋天还留下和父母在一起难忘的幸福片段。
(一)掰苞谷
小时候,我们家在山里还有一块坡地。春天种马铃薯,夏末种苞谷。这些活几乎都是父亲一人来干,从挖地、下种、除草到收割。而令我最难忘的是:秋天包谷成熟后,父亲在山上瓣包谷,中午我去给父亲送饭的情景。从我们家到那快地里要走很长时间的山路,那时我还不满7岁,一只手提着装有小米粥的小瓦罐,一只手拿着嫂子烙的锅盔,独自走在那通往山上的羊肠小道上,一点也不觉得害怕,因为父亲在那里,多走一步就会离父亲近些,也很快就能吃到那甜苞谷秆。到了地里,父亲看见他疼爱有加的小女儿来了,满脸的喜悦,笑容更灿烂。父亲吃饭的时候,我就去找甜苞谷秆吃。我知道不长玉米棒的苞谷秆是甜的,对于我们这些那时还没见过水果糖的山里孩子来说,那可是美味享受。我要是不上山,父亲从山上回来时也会砍一捆甜苞谷秆带回来。在山上,我也会把一节苞谷秆的皮挑起来一些,蘸点唾沫,插进去一根细棍,当二胡拉得咯吱咯吱响,给父亲听。
父亲吃过饭继续瓣苞谷,等掰够能装满一大背篓了,我们就回家。那背篓肯定有一百多斤重,我看到父亲弯腰先把背篼上的两根带子套在肩膀上,再很吃力地站起来。然后拄着一根一米左右丁字形的木棍,一步一步下山,走一会父亲会停下来,用那木棍把背篓撑起来,站在那歇一会再走。那时父亲已经快六十岁了。
从山上掰回来的苞谷,先要把外面的壳扒掉,我们那里人叫划包谷,再把成熟了的和嫩的分开来。那嫩的就煮着吃,这是我们早早就盼望的事。嫂子很疼我,做饭时,用铁火棍穿上带壳的包谷,放进炉膛里烧熟给我吃。那可是任何山珍海味也比不上的香。
(二)掐谷穗
秋天谷子成熟后,从地里割下来,再搬运到场里,多由妇女们将谷穗掐下来,在场里晒干再用碾子来碾,碾过后等有风的时候,由有经验的男人扬出谷粒来,这是技术活。
我母亲是小脚,从不下地干活,但谷子割下来放在场里,掐谷穗的事我和母亲一起去干。在融融的月光下,风轻轻地吹着,我和母亲各拿一把后面缠了布的刀片,坐在散发着特殊清香味的谷子秆上,边说话边把那谷穗一个个掐下来。这一堆掐完了再移到另一堆上去。父亲时不时抽着他的旱烟,来和我们说几句话。半个多世纪过去了,如今想起来,那是多么的温馨,多么的惬意,那画面是多么的美,这一切只能成追忆了。
(三)母亲的身影
在我的记忆中,我的老家一直都是烧柴火的。合作化之前,我们家房子背后有一垄山坡地,靠近房子这一边有五分之一是我们家的祖坟,长满了柏树和带刺的灌木,那地坎上还有很多柿子树,我母亲经常扫柿子树叶和柏树籽柏树针。柏树籽和柏树针油性大,燃烧时间长,用来烧炕保温时间也长。
印象最深的就是1955年,我刚刚上初中后的那年秋天,每逢周六傍晚,母亲常常扫好树叶,站在大路上等我回来。母亲是典型的三寸金莲小脚,那时已经五十多岁了,她不顾寒风刺骨,望眼欲穿的站在那里遥望着路上的行人,希望早点看到女儿的身影。对于一生坎坷的母亲来说,我这小女儿是她所有希望的寄托,是她的自豪,是她的安慰。女儿要是今天不回来,她会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而那个时候,我也特别依恋母亲,要是下雨回不了家,会在宿舍里哭鼻子。每次回来时,那真是归心似箭,快到家时,远远就张望找母亲的身影,只要看到母亲站在那里,我一下子会高兴起来,全然忘记走了三十多里路的疲劳。赶紧提起母亲身边装满树叶的担笼,挽着母亲的胳膊回家。
五十多年过去了,母亲也走了26年了,而我依然记得母亲站在风中等我回来的情景。
我爱着秋天,忆着秋天里的往事。人生也如岁月之四时,我已步入了秋光满眼的境界,但愿我人生的秋天也能走得如岁月秋天那样令人回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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