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邓妈妈说因为小时候家里穷,常去教堂取援助的物品,她的孩子邓丽君也信了天主教,起了一个美丽的名字叫“特蕾莎”,她常去唱诗班唱圣歌,天主教的仁爱之心影响了她的一生。可我还是固执地认为,她和“佛”有着更深的渊源,因为,在她往生的那个地方,是佛教圣地。何况,在她出殡那天,神父为她洒圣水,慈航人则在一旁为她低声诵经,天主教和佛教两种信仰形式共融于一堂,同心为她祈祷。
“清迈”,泰国的一个小城市,一个有着璀璨历史文化的地方,它保留了大量的文化遗迹,是寺庙佛塔之城,一个超然出世的地方,因为邓丽君,打破了它的沉静,每年里,有无数人来这里寻访、缅怀心中的她。
走在清迈古色古香的街市里,在城墙和PING河中徘徊,但见:阡陌石街落下佛陀虚影、袅袅轻烟静浮梵音飘逸、晨钟暮鼓抹出金碧辉煌、深海空门遁入有缘之人。
这么超脱的境地,她,悄悄地来了,来了就不想走了。脱去大红大紫的衣袍,洗净铅华还洁净本质,她把生命最后一个音符禅定在清迈古老的殿堂里。
1995年5月8日,清迈的上空划过了一颗巨星,陨落,从此,42岁的她和清迈血肉交融。可是,她的歌声、她的精神是世界的,是宇宙的,清迈不过是收容了她的灵魂。
去清迈,去追寻她的足迹,去给她送上一束鲜花和祝福,是“君迷”们迈向清迈脚步的动力。位于清迈旧城和PING河之间的美萍酒店远远望去很平常,略有些陈旧,走进大厅就感到了它的高雅和别致,浓郁的泰式装饰风格。顺着电梯到达15层,这里就是邓丽君香消玉殒的地方。
一出电梯,走廊里,一尊等人高的邓丽君画像面对着来客,圆圆的脸,笑靥如花的面容,干净的大眼睛,恍然间,仿佛斯人犹在。
一位穿着工作制服的中年男人迎了上来,他自我介绍叫比利,是这里的工作人员,比利普通话说的一般,但语调很轻柔,他说,自1993年邓丽君小姐第一次入住酒店时就是他为她服务的,现在他还在这里,守候着邓小姐,也每天向来参观的客人介绍。
在比利的陪同下,我们缓缓走进邓丽君曾经生活的房间——1502号房间。
这是泰式风格的“皇家公主”套房,整个房间自1995年5月的那一天以后,除了墙上的壁纸和电视外,一切都是邓小姐在时的原样。
进去后先是一个玄关,摆着邓丽君美丽的相片,鲜花环绕。一侧是会议室,里面放着录像《邓丽君在清迈的日子》,一行人静悄悄地看完,此时的心情沉重,我们围着比利合个影,仿佛,邓丽君在微笑着看着我们。
然后是客厅,宽敞明亮,有个可以坐六—八人的大餐桌,还有个长条沙发。
房间里弥漫着她甜美轻柔的歌声,闭上眼睛,甚至能感受到她盈盈的笑脸,睹物思人,心中唏嘘不已。
卧室里干净素雅,家具和房间都是淡淡的金色,她最喜爱的粉红色座椅依旧还在。
台灯发着柔和的白光,映照着她94年和美萍酒店员工新年联欢的照片,上方着摆放着她喜欢的小玩具,泰国的象征——大象。
床边有一面窗,比利说,他常常看到邓丽君许久地站在窗前眺望,对面是盛名的佛教圣地素贴山,
此刻,我就站在窗前,远方,白云漂浮,深林茂密,山脉蜿蜒,素贴山庄重幽然,双龙寺影影绰绰。我在想,她在想什么?是不是喧闹的市井让她厌烦了,亦或是经历了人间繁华奢靡,她更向往回归平淡?据说,她从1987年就开始了半隐居的生活,声明除了大型公益演出,不再接受商业会演。这一切,是否有关联,不得而知。
也许佛祖感应了她的念力,于是,把她留了下来!
客厅里,传来伙伴春燕合着她的声音在唱《甜蜜蜜》的歌声,我走过去,找个角落坐下,静听着这首从我青少年时就熟悉的歌曲,思绪也被时光拽回去。
七、八十年代,一切都刚刚从禁锢中挣脱,邓丽君的歌像旋风一样,吹开了人性中最本能的需求——爱与被爱。
那个时候,我刚上大学,老师说,邓丽君的歌是靡靡之音,听了后让人丧失斗志,混乱思维,要坚决禁止并取缔。老师忘了青年人的逆反心理,越是这样我们越想听,于是,家长省吃俭用买了给我们学外语的录音机派上了用途,一盒盒邓丽君的磁带被放了进去。
一首《甜蜜蜜》撩动了年轻人的心扉,听得面红耳赤却欲罢不能;一首《小城故事》轻松愉快,让人向往;一首《何日君再来》唱出了爱的无奈;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仿佛掀起了少女的盖头……
她的歌甜而不腻,柔而不媚,没有矫揉造作,没有声嘶力竭,像一股清泉,滋润着少男少女朦朦胧胧的情愫,听她的歌成了我们缓解紧张学习的方剂,听她的歌成了我们释放情感的良药,老师的话早就成了耳旁风。
就这么一路走来,一路听,她的歌伴着我们成长,她的歌渗入到我们骨髓,她的歌影响了整整一个时代的人。听着她的歌毕业的我们,非但没有被靡靡之音摧毁,反而很多人成了医学某个领域的带头人。我有个同学,现在是有名的遗传学家,有一次对我们讲:若是有一天我离开这个世界,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让邓丽君的《山茶花》伴我上路,那样,我会微笑着告别这个世界!
歌声戛然而止,回过神,见比利微笑着走来,我忙迎上去,和他进行了短暂的交流。
比利告诉我,邓小姐这个人特别好,从不对人大声说话,93年她刚住酒店时,我才23岁,邓丽君每次见到我都用英语打招呼,还问我是不是清迈人?时间久了,她就教我学中文和日文,我学会的第一句中文是“晚安”。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温柔的大姐姐。
比利还说,邓丽君特别善良,对待每一位客人和服务生都非常尊重,而且很低调,从来都不张扬,每一次来都和她的法国男友保罗在房间里听音乐,看影碟,他们很恩爱,即便是出入总是手牵着手。
邓丽君出事那天,比利刚好休班在家做饭,接到同事的电话他大脑一片空白,马上赶到了酒店,可是,他的“大姐姐”已走了,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从那以后到现在20多年,比利就在美萍酒店,接待来拜访“姐姐”的每一位客人。邓丽君去世的头五年,保罗每年的5月8日都带着“姐姐”最喜欢的百合花和水果来这里,来了后就在门口默默地双手合十祈祷,比利就站在他旁边伴随;她的好朋友周润发、张国荣、林青霞……还有许许多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歌迷,每天都络绎不绝。二十多年的日夜,比利就这么守着,曾经有的酒店高于五倍的薪水邀请他去工作,家里人也多有抱怨,但他始终如一地站在1502房间前台。他说:“过去的老员工都走了,我不想让她太孤单,我要是也走了,就没人陪她了……”比利一番话说得我潸然泪下,重情重义的比利,若是邓丽君在天之灵有知,也会欣慰。分别时,我和比利加了微信好友,从此,每天都在他的微信里看到来自世界各地吊唁邓丽君的歌迷。
邓丽君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来大陆演出,而她的听众恰恰以大陆居首,那个年代从孩童到成人,没有不会哼几句她的歌词的,可惜,她的思乡梦终未实现。
我曾几年前去台湾的时候到过她的纪念文物馆,听说是一个库房改装的,里面陈列了她曾经使用过的家居,也放着她的歌,卖着她的碟片,不知道为什么,我竟觉得空气中充斥着商业的气息,匆匆而过。
导游说她的墓地在金宝山墓园,是金宝山集团董事长感念她生前行善的好心,助人的热心,以一元钱的新台币卖给邓家人五十坪地作为邓丽君安眠的福地。从此,邓丽君的灵柩就安放在鸟语花香的金宝山,称为“筠园”。邓丽君出道前的名字叫邓丽筠,一定取了这个“筠”字做了象征。
台湾之行,错过了“筠园”,错过了和她的近距离交集,这成了遗憾。好在清迈的美萍酒店圆了我的“睹物思人”的情怀,走出1502,我们的心都充满了不舍,又到了楼下的咖啡厅坐了好久。
我常常静思,世上的歌星无数,很多人名气、地位比她大得多,为什么独独只有她,过世时悼念的人群如潮汹涌,二十多年过去了,全世界各地的歌迷会仍然如火如荼,在她忌日举办不同形式的音乐会;各种捐助、赞助活动按照她生前的方式进行着;邓丽君歌曲研讨会不断在举办;乐坛上小,小小邓丽君层出不穷。邓丽君像是女神,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仍是如磐石般坚不可摧,岁月的流失根本冲不淡人们对她的怀念?
是她的平凡吧。她那圆圆的娃娃脸、淡淡的笑容就像邻家女孩,她唱的歌都是如小桥流水般涓涓而过,就像是一个老朋友在陪着你说话、聊天;
是她的乖巧吧,她的亲人都说她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心疼晚辈,从不在亲人面前叫苦累;
是她的平和吧,她的身上从没有明星的架子,对歌迷、对家里的佣人、对所有的朋友,她都一视同仁,林青霞说,她是那种夺了你的男朋友也不会怨恨的人;
是她的聪颖吧,初中没毕业就出道的她,语言天赋惊人,加上自身肯专研,汉语、英文、日文、法语、粤语……样样拿得起,天赋推动了她的歌走向世界,奠定了她的国际地位;
是她的深情吧,她的歌充满了爱,对爱人、对家乡、对万物……听她的歌总能引起人不同程度的共鸣,让人浮想联翩。
是她的善良吧,被她资助的人无数,义演占了她演出很大的比例,她还曾想到大陆义演,用义演的钱建一所女子学校,让贫穷地区的人读书。在台湾流传着这样一件事,有一次她去泰北回莫村慰问老兵,她毫不嫌弃地拥抱着像父辈一样衣衫褴褛的老兵,听说他们生活的地方艰苦,用水要走山路一担担挑,她难过了,第二天就给他们送过来她义演加上变卖手表得到的十六万新台币,老兵们用这个钱楞从山上拉出数公里长的饮水管,从此,再不用扁担挑水喝了,甘甜的泉水滋润了全村的人和地。而邓丽君从没向媒体披露过,她没有居功,也没有张扬,更没有回去监工,她的心是单纯的、可敬的、不求回报的。当她病逝的消息传到回莫村,全村老少泣不成声,饮水之恩无以回报……
邓丽君是不可复制的,她是天上一颗恒星,永远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引用《绝响,永远的邓丽君》那本书对她的精辟总结吧:人品如歌品,唯有真正在品格上让人尊敬,在作风上让人佩服,在言行上让人感叹的人,才会在时空的洪流中被记取,越久越让人怀念,邓丽君就是这样的人,就是这样的绝响。
是的,她就像佛前那枝淡淡的莲花,“出污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不叹世态炎凉,不怨时乖命蹇,洁身自好,让人敬重。
永远的邓丽君,永恒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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