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980年的8月,我们全家终于落实政策回城。在办理粮油关系转移过程中,县劳动局贴出招工通告,全县二十多家国营、集体、工商业单位,根据县政府安排,有计划、有组织地招收城镇待业青年。
正在途中奔波的父亲获悉后,立即带着印油未干的材料,为我报了名,同时也终止了我继续升学的道路。
那年八月,我以优异成绩顺利被录用。这是一家羽毛加工厂,后来成为有较高知名度的羽绒厂。它隶属于县供销合作社,是国营企业,发展前景十分看好。
上班的第一天,作为学徒工,我们被分到外场,也就是最苦的地方锻炼,工作是晒干从外地收购来的原始羽毛。那毛又脏又臭,血水四处流,还生有很多蛆虫,使人作呕。我和其他十人被分到最大的一块场地,由二名老师傅带着。每天顶着炎炎烈日的暴晒,不停地翻动着这些主要的生产原料,还要时时提防大雨的到来。厂里的所有领导对这项工作十分重视,经常和我们一起劳动,就连中午休息时也和我们一起抢阳光。这深深地打动了我,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干,向领导和师傅们学习,取得他们的信任。
为此,我付出了比其他徒工更多的辛劳,别人休息时也在收集被风吹散的羽毛,人晒得黑不溜秋。收工了,我还主动收拾工具,生怕有失落。回到家里,人就散了架,吃饭胸口都发痛,要躺一会才好。母亲就抱怨父亲说,他才虚十六岁啊,谁让你给他多报了一岁,你这是要儿子的命。父亲这时就低着头,什么也不说。
我的一举一动得到了师傅们的夸奖,更被领导看在心里。书记、厂长每次见了我都要摸摸我的头。
有一天,又有几车羽毛运来。刚下车,天突然黑了下来,雷阵雨马上就要来了。全体行政人员全部来抢收,当过县检察院副检察长的书记和镇党委书记的厂长带头扛起了包。我当然更不甘落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拚命地扛着、跑着,终于在大雨到来之前,将羽毛运进了仓库。也就在这时,我满眼金星,一头栽倒在地,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来时,我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书记、厂长等领导和我的父母都围着我。我哭了,声音特别大,就像一个孩子,这也是我工作以来第一次哭。
现在,我的儿子也十六岁了,读高一。全家人像捧着蛋一样围着他转,特别是爷爷奶奶,更是主动给买这买那,好像要把未能给我的也要全部给他。吃的、用的、零花钱时常送上门来,儿子呢也很得意,每当这时就朝我们笑笑,那神色叫人很不舒服。儿子还有不少坏毛病,懒、自理能力差,这不能不让我们担心。但每天看到他兴高采烈地跑回家,很远就能听到喊爸爸妈妈的声音,我心里不光只有幸福的笑,更有一种焦虑和期盼。他缺少吃苦、委屈这堂课啊,要是真正走上社会能承受得了吗?也许我这想法是多余的,但愿如此。
我不希望孩子和我们一样辛苦,但也不希望他吃不得苦,苦是一杯难以忘怀和应珍惜的酒,是一杯浸满毅力和向往的酒,只有尝试过的人才能享受甜蜜的生活。
那年八月,给我留下了太深的记忆,记忆的不仅是我的经历,还有那些工友和领导,虽然他们中有的人已经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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