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大略都是欺生的。我毕业分到那个乡村中学任教时,就时刻感觉到四下里阴冷的眼风。但年轻,对什么都不在乎,傲气得很。
学校里的宿舍很紧张。跟我同来的两位老师,因为她们的父亲本是学校的老师,自有落脚之处。而我,先是挤在一位同事的办公室。但同事后来恋爱了,男友时时来,我待在那里很尴尬。终于熬过那一个冰冷的冬,到了第二年的四月,学校收拾了食堂的柴屋,隔了半间做我的办公室。小屋小得可怜,只够放一张办公桌外加一张床,而且还没有窗户。跟头头反映,但不予理会。毕竟有了自己的栖身之处,还是欢天喜地地搬进来。住进来之后,感觉到哪里不对劲。正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岁,于夜深人静之时写下《小屋无窗》,投稿当时的市报。时任副刊编辑的盛季兰老师将文字细细改过,删去那些不平之音。
有一回,去见盛季兰老师。她说:“改了你文字多处,是为你好。”寻常的话,却如书页里的馨香,从此伴随我静心读书,写字。自学考完本科,也写了很多日记、文稿。学历的提升是需要,胡乱的涂鸦并非为了成名成家,但我深为自己的坚持而欣慰。
那时,正是坐在老师堆满书报的办公室,陈旧的楼里也尽是油墨的气息。其时,报社那矮小的三层楼,落在四围的楼群间,透过窗户望过去,也是逼仄的天空。想老师日日伏案,有窗也未必可依,那么无窗又奈若何?
清风明月中,虫鸣相和;
长夜孤灯里,书香为伴;
天地澄明,心胸疏朗。
时时念及念中学时的语文老师,他在我的作文后面批语:“一个能在书香中寻觅书香的人,应是能求得心灵的宁静与安然的。”果如老师所言,此后的岁月里,不论有灰暗,还是有逆流,那一脉书香,总为我点一盏明亮而温暖的灯。
除了那一篇《小屋无窗》,我似乎没在别的篇什里,多出人世际遇的怨愤。人生有很多东西值得我们记忆、沉淀。此刻的冬夜,我靠在床头,握一枝铅笔在随手拾来的纸上划拉这些句子,电视里又出现了那则公益广告:
女孩上完夜自修,独自骑车拐进幽暗的小巷。为驱赶夜晚独行的恐惧,她一边骑车,一边唱歌。巷中,大爷亮着一盏昏黄的灯,收拾着他的小摊。女孩行到大爷的身边,对他说:“大爷,这么晚了,您还不回家啊。”大爷说:“就回,就回了。”女孩继续向前骑车,大爷将灯斜过去,照亮女孩远去的背影,女孩感激地回头给了大爷一个微笑,心里说:“谢谢,大爷。”女孩进了门,画外音里,大爷说:“都回来啰,都回来啰。”
我们都有可能是那个独行的女孩,我们又何妨不做一回那个大爷,点一盏暖暖的灯,在夜里,在巷子里。水因有月方知静,心为无恨始觉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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