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我的内弟生病,在乡下久治不愈,我带着内弟去京城给他看病。看完病后,顺便去看望我的堂房大哥。
大哥是一位久经沙场、在痛击日寇、蒋匪战争中多次立过战功的老八路。大哥文化不高,为人忠厚热忱。解放后在京城某机关任中层领导。大嫂是一个勤奋、贤惠、利落的农村妇女。我们一进家门,就受到大哥大嫂的热情款待。我看着大哥家光洁的地板,精致的家具、雅致的房间和大嫂优雅的举动,不由自主地羡慕起大哥的家庭。饭后我们起身告辞,大哥大嫂出来送我们。到了路口,我让哥嫂止步,大嫂说以后要常来家中呆着,我答应着回告;大哥用恋恋不舍的目光送着我们。我走了几步,回转看,见大哥大嫂站在原地,微笑着看着我们。我向他们挥挥手,又继续往前走,再回首看,他二人还站那儿向我们挥手。我非常感动,用力挥手向他们告别。那一刻,我觉得和这城里的哥嫂又亲近了好多。
从那以后,我仿若中了邪一般,每当家里来了客人我都诚意热情相待。客人要离去的时候,我都主动地送出好远,目送他们的身影渐行消失,才恋恋不舍地回到家里。这样我自以为很温馨,也给人带来温暖,时间长了形成习惯,这种习惯一直保持了几十年。
随着工作的调动和生活的需要,现在我也在城里安了家,住上了楼房。我却发现,现在的城里人和我原来想象的城里人大不相同。同住一栋楼,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两人见面相遇,不知姓甚名谁,如同过路人一样。邻里之间犹如陌生人,互不理睬,更谈不上互通有无,互相帮助。家中来了客人,以礼相待。客人走时却只是在自己的门口握别,甚至有的连客人走下楼梯的时间都不耐烦等待,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即使连轻轻关上门的动作好像都不屑于去做。刚开始的时候,我很难接受,更不习惯,觉得人和人的关系就在这关门声中远了好多。仍是把客人送下楼梯,走到院中,目送客人离去。可是时间一长,也便被同化,也习惯了不再下楼送人;习惯了站在门口说着话握手告别;习惯了不待客人走远便关上了门……
一次,我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教授,那是一位享有盛名、桃李满天下的琴师。我们已经提前通过电话,没想到的是,我一进小区的大门,就看到这位满头白发的老教授站在秋风里等候我。因为他们这个小区面积很大,又地形复杂,他怕我找不到他的家门,所以放下电话就下楼来等我。握着老教授那冰凉的双手,我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告辞的时候已是黄昏了,我再三保证已记住来时的路了,但和善的老教授还是坚持着把我送到小区的门口。我走得很远了,却感到背后的那双眼睛还在目送我呢。我忍不住回头,果然,在黄昏的路灯下,老教授还如我告别时的姿势,一只手还在向我挥动。那一刻,我这颗已经冷漠了很久的心,瞬时装满了亲情,那种久违的动作又一次打动了我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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