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陷入到一种奇怪的循环里,睡得晚,醒得晚,中午才起,没有出门,一天混混沌沌,坐在很满很满,再多一个学期就完全放不下东西的宿舍里,不知今夕何夕,好像今天跟昨天没有区别,今年跟去年没有区别,一样狼狈地被时间追赶,又用一种很蠢的方式表达对时间的不满和漠视。
从前我觉得,我那样狼狈,大概是因为所有事情只有一次,我没有做好准备,只有一个个死线等我,焦虑的我眼里没有未来,也没有生活,人生的坐标里,一切晦暗不明,只剩下一个个死线是亮的,是红色的警示,而我紧张又神经质地,眼巴巴又有点夸张地望着每一个死线,嘴里说着不要啊,怎么这么快,我还没有准备好。然而永远都没准备好。
我一直以为我狼狈的原因是因为没有重来的机会,因此当我人生第一次,自己主动选择了退一步,而不是按日期毕业,工作,被推着走,我以为一切会不一样。虽然当时是身体不允许,不得已而为之,但从来没有后退过的我,居然第一次作主,顶着爸妈、导师、系里和学校老师的不理解,说,不,我不要走了。一步也不走了。我走不动了。不然会死。
那时候我以为再来一年一切会不一样。我错了。
原来人永远不会准备好。原来我一直都这样狼狈。原来是我把所有这些放大,放大,我夸张了自己的状态和情绪。但最终,一年一年并没有什么不同。
今年和去年有什么不同呢?去年和前年有什么不同呢?还是从那一年起,我的世界里,时间的序列都不存在了?你看,我还是这样耿耿于怀,还是这样急于给自己的状态和情绪下定义。事实证明什么呢?绝对的自由和严酷的规约一样不好,后现代比现代还要不好。时间无涯的荒野里,人活着也只不过是活着罢了。已经失去意义了。而人生是需要意义的,这是康德都明白的道理啊。
我反反复复地表达这样的感受。我珍视甚至过度检视每一点小情绪。我破罐破摔,耍无赖,装丧,卖惨,我被生活困扰也被自己困扰。我试着偶尔有一点不同,比如给波斯菊分盆,把碗莲放到桶里,把盆盆罐罐放在阳光下,我不停给花儿浇水,跟随阳光挪动盆盆罐罐的位置。即使是这时,即使是现在,即使在做那些努力时,我仍是自我沉溺的,自我感动自我悲情自怨自艾的。我太关注自己,我以为我已经不是个文青,但真遗憾,我的这些反馈还是文青式的。以至于我一想到这个,简直要有冷汗。
这么多年我努力地警醒疗救自己,却仍没有逃脱这个奇怪的圈子。
于是我试着跳出来看自己。而不是永远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陷入到一种无解的死循环中——我是不好的,我不够努力,别人爱我有什么用,我不爱自己。多么傲慢,哪怕这种傲慢有真诚在,也还是一种最大的傲慢和偏见。“所有一切都控制不了我的思维”,我用这种无聊的方式跟世界对抗。我真诚地不快乐,真诚地不爱自己,也真诚地求索、焦虑和崩溃。甚至在崩溃之后,我还用这样的方式真诚地疗救自己。我太容易被自己感动了。陷入到一种可耻的,我一直在警醒却始终都在的傲慢和自我悲情中。
那是我最讨厌的方式,但我居然一直在这样做,从来都没变过。
于是我跳出来看到自己的幸运,跳出来看来自己的夸大和夸张,跳出来看到所有狼狈处实际有多么幸运——我一直是幸运的,不是吗。即使是现在,我也还是幸运的。上天待我不薄。我只是陷入自我沉溺了。
于是我想到自己该说的什么,去做,去熬夜,去求助,去完成一份格式完好的论文发出去,去实习,抱着公文包赶早班的地铁,路上看书,上班干活,收拾书和衣服,处理体积巨大的行李,修改论文,去健身房,跑步和力量练习。而不是自我悲情,自我沉溺。
连夜里这些呓语,也是多余。
我希望我是个诚实的人,我痛恨虚伪,但人生不只有沉溺,不应该是喋喋不休。人生应该有节制,节制才通向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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