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的《雅谑》中说:刘定之升任洗马官,上朝路遇到少司马王伟。王伟与他开玩笑说:“太仆马多,洗马当一一洗之。”刘定之答道:“何止太仆,诸司马不洁,我亦当洗。”司马与洗马都是传统官职,司马管军政,洗马为太子出行时的前导,《国语》说:“勾践为夫差先马。”秦朝设立太子先马之官,“先”与“洗”通假,汉以后就成了洗马。司马和洗马原本都与马有点关系。唐朝时柳宗元等八人被贬为地方上的“八司马”,而魏征早年曾为唐太子李建成掌管图籍的洗马官。李密的《陈情表》也说:“除臣太子洗马。”如果说“八司马”可能还与军队在名义上有点关联的话,洗马则在南北朝以后,就与马没什么关系了。
沈德符的《野获编》说明朝“洗马江朝宗之婿,曰甘崇者,刻印曰‘翰林东床’。”那是因为明朝洗马常兼“翰林院侍读”之职,江朝宗之婿甘崇不过是个松陵驿丞,他刻了个“翰林东床”的印章来炫耀也能至门庭若市。是因为洗马是太子身边的人,将来说不定就成了未来皇帝跟前的红人,哪个得罪得起?明代的大学士杨溥、杨廷和、徐阶等,都是洗马出身,所以刘定之也有洗洗“不洁司马”的底气。
甘崇不说“洗马东床”,炫耀的是“翰林东床”,是因为“洗马”之名不如“翰林”广为人知,驿站里也难得一遇洗马来住宿,而且“洗马”在明朝也常被人误解和开玩笑。冯梦龙的《谈概》说:其貌不扬的推官关懈在镇江驿站问一傲慢的客人官居何职?那人回答:“本官乃今朝太子洗马高乘鱼。”然后问关懈是干什么的?关懈回答:“某乃是皇后骑牛低钓鳖。”听到“皇后”二字,高乘鱼也不敢怠慢,赶紧问:“是何官?”关懈笑着说:不是说官职,只是想与你说的对个对联玩玩。
同样是在驿站,太子洗马杨守陈回乡探亲,驿丞不知道“洗马”享受甚么级别的待遇,真以为就是为皇家洗马的人了,于是很不客气地问他:“公职洗马,日洗几马?”杨守陈回答:“勤则多洗,懒则少洗,无定数也。”不久有人来报,说是有个御史快到了,于是驿丞催促着要杨守陈把房间让出来。杨守陈不慌不忙说:房间我会让的,不过等御史到了再让也不迟。没想到御史老爷一进门,见到杨守陈便下跪请安!原来御史老爷是杨守陈的门生。驿丞惊恐万状,跪在地上如捣蒜般使劲磕头谢罪。当然杨守陈没有必要与这种人计较。
与司马、洗马相比,驸马就比较憋屈了。驸的本意是三驾马车中左右两边的马,有辅佐的意思,汉武帝时设置了此官职,全称“驸马都尉”。考状元,娶公主,大概是某些下层读书人的梦想,但历史上存有姓名记录的状元中,当上驸马的只有唐朝郑颢一人,就是郑颢,对当驸马也很不满意,明朝的驸马就更糟糕了。《尧山堂外纪》载:解缙前往拜访一位驸马,正巧驸马出门了。公主素闻解缙之名,于是命人将他请到客厅,自己隔著帘子差遣仆人奉茶待客。解缙写了一首诗调侃公主:“锦衣公子未还家,红粉佳人叫赐茶。内院深沉人不见,隔帘闲却一团花。”公主大为不爽,令驸马去问罪。驸马自然很为难,公主见驸马一味敷衍,就把状告到了明太祖那里!幸好明太祖这时还颇为宠爱解缙,他打圆场教训女儿道:你明明知道此人风流荒诞,言行不羁,却偏要见他作什么?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随着明朝宫廷被宦官、宫女把持,驸马的日子也就愈来愈不好过了。《万历野获编》记载:永宁公主下嫁给了一个叫梁邦瑞的人,但公主的管家婆根本不把驸马放在眼裡,驸马反而“必捐数万金。遍赂内外”,才“始得讲伉俪之好。”梁邦瑞竟然因此而活活郁闷死了。明神宗朱翊钧第七女寿宁公主,与驸马冉兴让相欢已久。一次公主宣驸马去,而她的管家婆梁盈女,正在与相好的宦官赵进朝在喝酒。见冉兴让不及禀报就进来了,于是大怒,乘醉乱揍了冉兴让一顿后把他赶了出去。公主来劝解也被连带着骂了!悲忿不过的公主只好去告诉母亲,没想到梁盈女已经恶人先告状,还增添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其畸形相好赵进朝还纠集数十个宦官,又一次将冉兴让打得衣冠破坏,血肉狼藉。狼狈逃出长安门的冉兴让,接著又接到严旨,不仅被“褫其蟒玉”,还被“送国学省愆三月!”公主对此也无可奈何。
司马、洗马、驸马,都是靠近权力中心的人,羡慕者不少,但是不是真的值得羡慕,则无暇深思。司马不去说了,关懈对于不洗马高乘鱼的态度是并不看好他,也表明了关懈自己没想要往上爬。驿丞对于杨守陈态度的转变,则是官场的常态,而明朝驸马的靠近权力中心,则完全是无谓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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