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寒哩,晓鸡鸣耶。
黄鹂聒噪扰哩,思故人耶。
大河东去远哩,埋枯骨耶。
鱼儿不爱水哩,中意我耶。
老于四十,出头个子不高,才一米六七。他爷爷是村里唯一的私塾先生,听我他家祖上曾经出过状元,后被贬入此地。可能是因为老于爷爷和祖上那位不知名的状元的缘故,老于就一直以状元之后、秀才自居。从小也跟随他爷爷吃了一些墨水,识得一些字,常常之乎者也的说些听不懂的话。
头发灰白,杂乱而散散的披在肩上。手里常常拎着一本牛皮纸包裹的破旧老书,绒绒的书边暴露了他的年代久远。同时许多农村妇女一样,他也喜欢在村里四处打听各种小事。特别爱管闲事儿,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喜欢插一脚。一有空,就逮住那些吵架的人讲大道理,惹得人们很厌烦。时间一久,人们见到老于来了,就马上不吵了,各走各的。人群散开,像躲避瘟神一样。
老于却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自己很有威望。像城管一样,很威风。
老于喜欢看文言文的书,也喜欢像古人一样听些戏曲。他觉得现代文都是乌七八糟的,没有古人的文言文那么有仙气儿。人们问他什么是有仙气儿,他又吞吞吐吐的说不清楚。
人们不停地追着问,他被问急了就摆了摆手。驴头不对马嘴的回答一句:“这些都是读书人的事,管那么多作甚?”话音一落,他就推开人群,慢慢的走远了。
人们有时会问他:“怎么学的这些古文?”
他就会沉几分钟,自顾自地回答道:
要看书哩!看书。乱七八糟的可不看。
要听话哩!听话。坏话、谎话可不听。
人群中有人插了一句:“那你抽烟喝酒吗?”
烟,倒是也抽的不多。
酒,喝酒倒是喝的多哟!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讲文言文:
烟者,圣也。可隐心,入梦。
酒者,药也。可治百愁,解百忧。
不可断绝,不可断绝。
老于喜欢看报纸。每次家门口的报亭只要有新报,卖报纸老头就会对着他的家门口喊一声:“老于,来新报喽!”
家门口的老狗就会答应几声,表示他已经听到。那个时候他就会像门口的老狗一样,耷拉着头,拖着缝了好几个补丁的布鞋。衣服随便披在肩上,手里拿着半个馒头。边走近,边伸出一只手。
“来一份吧!”他低沉的声音从有些嘶哑的喉咙里发出来,带着些奇怪的声带震动声。
老头递过报纸。
拿了一份报纸,就近坐在报亭的石椅子上。一个人用食指带着眼睛,划过一行行那些排列整齐的铅字。有时候还生气地一扔报纸,旁若无人的大喊一声:“呵。政治流氓文痞。”
这句话是他从那本牛皮纸包裹的书里看到的,觉得用来骂人正好。又不失自己文人的身份,还能骂人。真是好极了!
喊完以后,又一个人在原地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的走来走去。等到周围人都看向他,他才缓缓地用右手托住左手的衣袖,用食指和拇指轻轻捡起,慢条斯理地把报纸折成方块,放入衣兜。又扯了扯长布衣袖,掸了掸长褂上的灰尘。最后把手背在身后,缓缓离开了。
他一个人走着,眼神飘向远方,自顾自的说着听不懂的话。
不知道是某天,老于一大早起来就跑去河边。听别人说,他一个劲地要跟鱼说话。人们觉得也奇怪,鱼怎么可能跟他说话呢?而且鱼根本不会说话呀!
人们纷纷都来到河边,看着老于指指点点,有些直接笑得直不起腰。大家都劝老于,老于全都不听,仍然不停地说着什么。
大家都觉得老于是疯了。
老于终于动了,他站起身,捡地上的石头往水里扔。一边扔,一边说要学精卫填海,用着一颗颗的石子填了这河水。
围观的人们只觉得好笑,也不阻拦。反正这水流那么急,这种小石头一入水就被冲走了。怎么可能填得了这河道?便不管他,任他去填,渐渐的围观的人就散了。
只留下一个佝偻的身影,依旧不停地重复着弯腰直身、弯腰直身。
后来的一天深夜,一个喝醉酒的老头出门撒尿。刚脱开裤子就听见“噗通”的一声,被吓得一机灵。又想起肯定是那个傻老冒老于又在填河,呵呵一笑说道:“这个老家伙又来填河咯!哈哈哈。”
第二天,大家没有再看见老于。
第三天,也没有老于的影子。
第四天,人们终于按捺不住了,自发的组成一队人开始顺着河寻找老于。他们认为老于应该是落入河里淹死了,又或者是被水里的什么东西拖走了。反正,无论是什么样的猜测,老于都活不成了。
顺着河道找出了四五里地,连任何有关于老于的东西都没有找到。
后来,邻村有出远门回来的说在北方看见过老于,也有人说他早已做了水鬼的替死鬼……众说纷纭的,谁也说不清楚他到底在哪儿?
有可能,老于早已经喂了水底的大鱼。
有可能,老于没死,只是去了北方。
反正,老于离开了,去了很远的地方,也再没有回来。
熟悉的歌声轻轻入耳:
艄公牛儿走哩,走四方耶。
谁家春燕闹哩,闹春忙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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