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在太行深山区。人口多,土地少。先民在远古时期就开疆扩土,垦荒造田,一直开到了武安县境内。走尽一条条山沟,爬上一道道山岭,再从岭上折翻下去进入另一道山沟,去耕种过岭地。远地要走差不多半天的路程。田间干活的时间并不长,工夫耗到路上了。地远,中午不回来。早晨上山出坡,晚上收工回家,一去就是一天。遇上下大雨更惨。紧跑慢跑往回赶,还是淋成落汤鸡。于是,人们在地头、路边、山脑、驮角、圪梁,圪嘴儿、到处都修建了避雨的小房屋。小小石板房成了巍巍太行山上一道靓丽的风景。
不用钢筋,不用水泥,不用木料,纯石头。石块砌墙,石板盖顶。冻不坏,淋不化。结构简单,坚固美观,巧夺天工。外地游客前来观看,无不为之赞叹。
小房建成后,都要在门口的横槛(jian)上刻上修建日期,乾隆××年建,光绪××年建,公元xx年建。它,是记载远古至今的一部教科书。
为防止山洪、泥石流,小房选址,就高不就低,就角不就凹。在圪梁或圪嘴儿找一块四周排水畅通的平整的高地。保证屋里无渗水,不潮湿,农忙季节里,住在里面,打地铺躺下,舒舒服服,入入实实。石板房,不再只有避雨的功能,还成为山民种山地赖以寄宿的温暖的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三餐,三饱一倒,不用再在劳作一天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赶回村里老家。
石板房呈正方形,七、八尺见方 ,门口不高,里面不低,弯腰进去,屋里能直身站立。雨来了,毛驴也凹凹腰,向后拖拖两条后腿钻了进去。人蓄共处一室,真真正正的人与自然的和谐。
墙垒至五尺左右,四个角先蓬四块大石板。然后呈圆椎形逐阶往上蓬,一层层收缩,每一块石板都倾斜摆放,咬茬压缝,直至椎尖,在顶尖上盖上一块大点的石板。严严实实,滴水不漏,雨水全部顺着房坡滑溜溜儿地流了下来。
没梁,没檀,没柱,全部由小石板堆砌,按道理会坍塌下来的。但事实上却塌不下来。风风雨雨,经久不衰。想了一辈子,我也没想通其中的力学原理。这是祖先勤劳智慧的结晶。
农村土地改革,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时,生产队的梯田都分到了户里,好地赖地均开,远地近地搭配,拿号时,我拿的这一份,没有近处的村边地,也没有远处的过岭地,不算近也不太远,都在山岭上靠村庄的这一面。岭那边只分了一份荒坡地,种了十几棵花椒树。荒坡地头有一个雅致的石板房。干燥干净,透气通风。摘椒时,我就在小房里住上5天。
早晨天刚放亮,能看见了就开始动手,傍晚黑到摸不住椒才收工,顶头顶尾整一天,从这块荒坡地往下沟走,不大一会就到了银河村,我儿子骑摩托走银河村通往我村的公路。每天傍晚,给我们送来粮草,带回花椒。带回去负责晾晒,打籽。我和我家领导住在石板房里,呼吸着山野里的新鲜空气,享受着太行大地的天籁之音,美美地进入梦乡。
住在石板房里,誊出了走路工,延长了劳动时间;不用爬山越岭,透支体力,身上不困乏,提高了工作效率。有一天摘得很不少,儿子称了一下,105斤。不在石板房里安营扎寨,怎么也摘不了100斤。
解散生产队,分田到户,一家一块。有时,很多户不约而同地都到了一处,遇上雨天,石板房容纳不下。所以,继续建造新的石房。从石房门槛上记载的日期看,自有人定居至今,人们从未停止过这项工作。
上周六,我去窑凹刨柴胡,又见灵榜哥在山脚盖新房。选址在自家地头。参加劳动的有五个人,都在60岁左右,安得广厦千万间,让天下寒士尽欢颜。
这五人中,有三队和四队的人,他们来一队的地盘上建造石板房,下九九八十一场雨,他们也不可能来这儿避一回。然而,我们的山民就是这样淳朴,他们得知灵榜哥搭房建舍,便赶着毛驴,驮上撬棍、铁锤,前来帮忙。中午,灵榜哥竖起两块方方正正的石头,支起了小铝锅,热气腾腾地煮起了面条。
在温暖的阳光下,在柔软的黄土梯田里,拉拉着,欢笑着,滋润着。灵榜哥说:“明天我再拿一瓶小酒儿,咱在这儿喝着。”
“那我照张像,发在简书里,全中国的人都能看见。看到五个老汉在深山里盖新房,喝着小美酒。他们还以为是神仙嘞。”
小小石板房,一座又一座,它在记录太行人风风雨雨,艰苦奋斗的同时,也记下了乡亲们美好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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