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母亲跟我聊微信,母亲跟我说老家那边的新房租出去了,一个月一千二百块钱,租期为一年。母亲还说,那位租客恐怕得租四年,因为得陪孩子上学。
抚顺市内相当不错的地段,也就值这个价钱,况且那间新房属于学区房,周围有很多抚顺市内的重点中小学,另外还有抚顺石化大学、沈阳盛京医院抚顺分院、望花区政府、大型超市、热闹的市场……可即便如此,价格亦是如此低廉,连北京五环地区的房租价格的一半都不到,可见地域性的经济差距该有多么明显,多么巨大。不过纵然如此,能租出去也是好的,毕竟在我看来,房子这东西就跟车是一个道理,不怕住,就怕不住,千万不能搁置,越搁置就越容易坏,车会老旧,房会发霉。尤其是房子,老话说得好,它就得积攒人气,没有人气的房子,那还叫房子吗。
老实说,我闻听此讯,也挺开心的,记得返京当天,我同母亲等人一起收拾新房里的一应物件,足足有三个钟头,那时候母亲就说要把房子租出去,累得我是大汗淋漓。今天再一看,汗水果然没有白流,总算是给人家腾出房子了。
精装修的六十多平米的这间房子,是动迁获得的,母亲本打算留给我住,所以一直也没舍得出租,更不舍得卖。岂料我这个人特别怀旧,即便有新房子,可还是喜欢待在位于北厚的老房子里,哪怕室内的布置寒酸了些,简陋了些,也无所谓。鉴于我的固执,母亲也不好说什么,她清楚我的懒散,屋子大了,清理卫生也是个大难题。再有,我对环境的要求很低很低,有床、有柜、有网、有厕所,能洗澡,安静,就行。
如此一来,这间新房也便搁置了,而且搁置了好长时间,再赶上我来到北京打工也有些日子了,以致连北厚的房子也一并搁置了。母亲这才想要把房子租出去,按我的说法,能挣点儿就挣点儿,总比闲着强。
要说母亲想的就是多,而且长远,老太太想的绝非眼下的三分五厘,而是将来,她甚至想到了我结婚,我当了父亲,她抱上了孙子,那时我们家的情况又该如何。这也是母亲迟迟不肯把新房租出去的根本原因。据母亲说,新房的价钱要比北厚旧房高出太多太多,到时候可以把新房卖了,再添些钱给我换个更大的房子,用于结婚。实在不舍得卖新房的话,还有父亲的住房公积金可以用,以父亲的名义贷款买房子,十年八年也就还上了。
对此,我除了敬佩母亲的高瞻远瞩,精于算计,精于赚钱,还能怎么样呢?我认为自己想的就够多了,却不料母亲想的也不少。只是我们俩的想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我想的尽是些不请自来的无端之慨,属于心境、心得、心声的范畴。母亲就不同了,那是切切实实以现实的角度出发,豁达的处世态度,市侩的权衡利弊。为此,我不止一次打趣调侃母亲,“我说老太太,我的文是真实的,可你的心,比我的文还要真实。”
“废话!”母亲上来就是一句对我的叱呵,“文章真不真实有什么用,你告诉我,有什么用。钱,才是最有用的,有那个时间多想一想怎么赚钱,赚大钱,不比写那劳什子强啊。你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看这个社会,写文章的多了去了,有几个过上好日子的?又有几个让人瞧得起的?可挣大钱的呢,不管是谁,都要高看一眼,甭管私下怎么骂,怎么黑,怎么仇富,还不都是羡慕、嫉妒在作祟呀。说一千道一万,就是看着人家兜里的钱来气,为什么来气?不是自己的呗。”
我本想在母亲回复我之后再取笑她一番的,我都把措辞给想好了。不想母亲的回复竟是如此的出乎意料,我登时没了声音,没了底气,只是眼睁睁地看着母亲那一副严肃、认真的首长般是派头。而我,俨然是她手下的小兵,对她高山景行。
不聊关于金钱的话题了,我没胆量再继续聊下去了,在母亲面前,我只能充作思想者、哲学家,讲一些客观存在的,颇显颓废、沉沦的道理,除此之外,只剩下了聆听,聆听她认为客观存在的道理,关于金钱,关于生活的道理。
文字生硬冰冷的人,心未必也是生硬冰冷的,心若生硬冰冷,便不可能写出这样的文字了。我心不冷,母亲心也不冷,只是不冷并不意味着就注定要成为时代的背景,备受欺凌。而是该当成为时代的主角,勇做自己。
作为普通人,母亲的想法感觉是那么普通,挣钱、催促我成家,然后享受属于她的恬静、幸福的晚年生活。而今,我的个人问题竟成了她的一块心病,当看到与她年纪相仿的朋友们全都成了爷爷奶奶,再不就是姥姥姥爷,她呢,还未荣升成奶奶呢,未免显得迫不及待、焦虑不安。弄的我在回家的几天里,都不敢跟母亲呆太长时间,我怕,我怕母亲向我灌输她认为正确的观点,翻来覆去、啰里啰嗦。
在我回北京的那天晚上,一个姥爷的兄弟家的女儿的丈夫,我的姨夫过来看我,他现在就是爷爷辈的了。我和母亲在与之闲谈时,他说了这么一句,“现在总算是没那么累了,孙子大了,儿子儿媳妇看了,再不用我和你姨了。”
“累不?”我问。
“哎,能不累嘛,那一天天,弄的我像个孙子似的,那小子倒成了名副其实的爷爷。”姨夫说。
“这样也好,脾气板了不少。”母亲笑说。
“哎呀,没办法呀,谁让我欠他们呢,那就还呗。”姨夫苦笑不已地说。
“为什么都要结婚生孩子呢?”我没有问谁,更像是自问。
“这话说的,人生大事,都得经历。大鹤呀,你什么时候结婚呀,我和你姨也好喝你喜酒啊。”姨夫关切地笑问。
“我?等着吧,不着急。”我敷衍说。
“都多大了,还不着急。我儿子,比你还小半个月呢,孩子都上小学了。”姨夫说。
我没有说什么,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自由和追求,该什么时候谈恋爱,该什么时候结婚,该什么时候生孩子,貌似与我没什么关系吧。
“着什么急呀,反正啊,我是不着急,爱结婚不结婚,爱生孩子不生孩子。结婚我就出钱,生孩子我就管带,要不介,像现在这样,我就闲着没事溜达玩儿。”母亲接道。
我瞥了母亲一眼,晓得她说的是反话,是气话。对待我的问题,她显得比我还要着急。我也弄不清楚这是为什么,“不养儿不知父母恩”,母亲不可能不懂,那叫一个辛苦,那叫一个受累,她的前半生就是这么熬过来的,难道还没熬够吗?还想要向崭新的时代招手,以奶奶的身份继续鞠育孙辈?
人类社会的繁衍之道,母性的崇高和伟大,是我这种但求自给自足,只图潇洒度日,一贯随性而为,毫无责任感、使命感的人所无法理解的。
而我所能做的,唯有借助晚上返京的火车时间,倒头小憩片刻。真的能睡着吗?显然不能,只是不想再同母亲和姨夫聊这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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