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朋友从小镇到城里带孙子。47岁便有孙子,朋友打心里高兴。儿子媳妇都在工作,带孙子和繁重的家务便落在她一人身上,外带还要照顾从老家过来的90多岁的老太太,但朋友一点怨言也没有,整天喜滋滋的。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孙子慢慢长大。我和朋友住得近,常去看她,最常见的画面,是她一手抱30多斤重的胖孙子,一手提满满一大袋菜,气喘吁吁却连走带跑地上7楼。我很佩服朋友的体力和精神,忍不住问她觉不觉得累,她却笑着摇摇头,掩饰说,不累,心里高兴啊。
是的,一家人团聚在一起,四世同堂,那么年轻就当奶奶,家庭和睦,当然应该高兴。
可去年冬天,朋友突然在网上告诉我,她搬出去了。问其原因,朋友轻描淡写地说,孙子上幼儿园了,儿子媳妇也该有自己的生活空间,老太太已送回老家由其他媳妇照顾,自己在一家宾馆当服务员。又说,宾馆老板见她没处住,就给安排了一住处;现在有了自己的小天地,感觉很幸福。这样当然好,我在为朋友感到高兴的同时,也想抽空去看看她。
过了些日子,带着惊奇和喜悦,我去拜访她。上午10点钟,朋友买了满满一大袋菜,穿着红棉袄精神焕发地站在宾馆门口迎接我。宾馆其实很小,吧台里坐着年轻的女老板。朋友客气地和她打过招呼,便带着我顺着暗红色的地砖铺成的楼梯往上走。我想象着朋友的天地一定美丽而温馨,因为朋友在电话里连连描述她的“新家”多么好、她多么满意。走到四楼,我忍不住问,到了吗?朋友依然微笑说,还没有。我急切地想看到朋友美好的天地,焦急地跟着朋友往上爬,爬到7楼,朋友打开楼梯口的一扇旧门,开心地说,快到了。出了门,明丽的阳光照在宽敞的露台上,四周的楼房尽收眼底,很暖和,尽管有丝丝微风。露台尽头有一间小屋,朋友拿出钥匙开了门。原来是这儿呀,我在心里说。
这里便是朋友啊。环视小屋,左边靠墙码着一些宾馆里坏了的抽屉桌、床头柜;北侧用薄板隔了一个小间,一边刚好够放一张床,另一边仍旧是柜子桌子之类的杂物。靠近床边有一张小桌,上面放着朋友的笔记本电脑,原来朋友是挤坐在这儿跟我倾诉幸福的啊。南头窗下,摆着朋友的灶具,屋子中间放着一个大圆桌,桌上几个碗里装着菜,用纱网罩着,是朋友头天吃剩的。一切饮食起居都有了,屋子有些拥挤,但很整洁,其实这就是宾馆的一间堆放杂物的屋子而已,朋友稍加收拾,便成了“雅居”。
朋友忙着做饭,剖鱼洗菜,忙的间隙,仍微笑着说,有自己的一个小窝,老公放假了可以来团聚,她觉得很好。朋友的老公常年四处奔波,老家盖的房子还欠着债,他们压力想必不小。
吃饭的时候,我忍不住感叹:“你很容易满足啊!”朋友端着碗,停了筷,看着房间里堆着家具的墙壁,沉思半响说:“只有这个能力,就过这样的生活,我从不奢望!……”
是啊!我们大多数人,都在奢望过怎样华丽的生活,而朋友的'一句话道出了多么深刻的道理:只有这样的能力。我甚至想,并且一下子悟出,我们五尺之躯,真的需要很多吗,有衣食,有一个容纳身心休息的地方,有可以体现我们人生价值的舞台,有我们的理想和追求,我们还需要什么呢?剩下的恐怕就是精神上的快乐和满足了吧!而这,更多的来自于我们内心的安宁与满足啊。
饭后,和朋友坐在宽阔但并不豪华的露台上吃水果,我也感到很幸福,甚至很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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