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荡漾的目光,泼在村头那一株暗哑的柳枝上。
柳苗你种下就走了,现在应该有你高了吧。很多次,你折断了自己的承诺,没有回去。
家里种的香瓜熟了,娘知道你爱吃,留了最大最甜的放在井里冰着。写了信给你,让你回家吃瓜。你回的信永远是标准的复写纸,一个个铅字诉说着你的忙碌。
村头的先生每每帮着爹娘读信时,都会夸你有出息。你回的信有时一模一样,先生说这是用机器复制的,你太忙了。
究竟,是路太远,还是心太忙?你把自己的忙碌复制在回信上,一次又一次。爹对娘说,娃忙,别老写信了。
日子深的很,胜过每一晚的夜色。望不到你的影子,爹娘心底那一句句悄然的念叨,向你悄悄流去。
村头的那棵柳树都能复述出爹娘的话了吧?娃啥时能回来?娃在外面受罪了吗?你听见了没有?
每个夜晚,这些话语复制在小院的每一寸土壤,每一块院墙。一遍一遍,直到院墙斑驳得厉害。
在昨夜的梦里,娘梦见你调皮地穿过小树林,一下子钻到娘的怀里。“娘,我饿了。”那声音,很娇嫩,很亮,像你的眼睛,暖和极了。
你小时候的那些情景,爹娘一一复制在脑海里。你不在的日子,他们拿出来慢慢咀嚼,日子便好过了。
那一年,你走得匆忙。爹说,舀一碗目光吧,不要时间久了,把回家的路给忘了。
城里的目光和村里的目光一样吗?爹问村头的先生,那机器能把村里的目光复制一份给娃不?村头的先生笑了,摇摇头。
娘病了,爹写信给你。又怕你担心,把病情说得很平常,让你回来看看就好。你回信了:爹,公司忙,忙过这阵子一定回去。这样的信,老屋的抽屉了已经有好几张了,这信是复制的吧?
你寄回了钱,娘说什么也不用。娘说娃也不容易,她都半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花这瞎钱干啥?
娘走了。你回家奔丧。爹问你:你能复制个娘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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