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认为乐器是有性格的。中国的乐器以二胡为代表,性格基调流于哀怨,忧伤到骨子里,即使是《赛马》与《赶集调》那也是带泪的笑;西洋乐器以钢琴为代表,隐隐有欧洲贵族的气度,即使是流浪诗人的风笛,那也是被放逐的贵族。
传统乐器,独爱古筝。
宁静、优雅、清澈的筝声属于远去时代,断断续续,若隐若现,好似云缭雾绕、山隐水迢的旖旎风景,韵味十足。
素色湘帘,帘风后面,所谓伊人,拨弄筝弦三两声。
风过,帘动;手起,筝响。悠悠荡荡,如女子乘舟涉水而来。
那女子,应袭一身的古装,虽不是倾国倾城,但一定要有种诗意的芬芳,方才配得上古筝的雅致。
古筝,女子,应是绝妙的搭配,绝美的画面,就像杏花春雨江南一样,迷倒了一代又一代的中国人。
或是独坐幽篁,弹琴长啸,待那新月缓缓升起。
清幽如流霜,那月光,那筝声,似一阕阕小令幻化而成。不须友人相伴,不须琴瑟相和,清幽澄清的心境暗合了古筝的脾气。
尘虑皆空,超然脱世,是“俯视清水波,仰看明月光”的清洁。
弹琴的人早成了书页间的文字,如今唯剩下一群为了考级而苦练的乐手。筝的性格在物欲横流的红尘中已难以寻觅,只有孤独的筝在乐器的世界坚守一片净土。
拉二胡是一种手艺,有证书,像谋职,把学历、经历乃至成绩单上的分数一一开列出来,以便叙位核薪。而古筝,它更像女子,它要弹者懂它。二胡与古筝,就像钻石和玉,钻石有价而玉无价,它的价值在克拉以外,在于人对它的喜欢。
大多数乐器的曲子可以让人随便哼出来,即使是钢琴,那挟势凌厉的贵族,你也可以把《命运交响曲》《少女的祈祷》哼出来。但古筝不能,它骨子里有种疏离的气质,如同《诗经》中风华绝代的女子,幽立水边,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遗世独立,温暖疏离……你可以因为古筝的孤傲而不喜欢,它却不会因为你的不喜欢而做半点改变。
这固执清高的性格像极了中国古代的文人。那李白,被逐出皇宫还高呼:“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去还复来。”那刘禹锡,因诗被贬:“玄都观里桃千树,尽是刘郎去后栽。”再度回到长安,仍是不改姿态:“种桃道士归何处,前度刘郎今又来。”那柳宗元,孤舟一叶,独钓寒江雪。那张志和,泛舟碧波上:“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不过前两位过于张扬,还是后两位更与古筝的性格相符,虽孤傲但仍是风度端凝的谦谦君子。
听《高山流水》,读《竹里馆》,不禁暗想自己的前世,大概是位独坐幽篁抚琴望月的男子吧。
月光下,一只白狐风一样掠过。
手止,琴绝;風起,竹叶沙沙作响,犹如天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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