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门口有条小巷,来来回回走过不知多少趟。那是一条老街巷,墙上贴着各式各样的小广告,数也数不清。那时候的上学路上,总循环播放着秤砣的叮当声,杂货铺的吆喝声,还有和我一样匆匆赶路的脚步声。我熟悉这条石板路,就像熟悉自己右手掌上的纹路一般。
在靠近学校的那一头,有一个拉着板车卖麦饼的阿婆,她总是守着固定的摊位,每天下午四点。一出校门,我必然会被那肉丝夹杂咸菜的香味吸引,四处张望,却只能看见一个被人群团住的圆圈中心,升腾着几缕白烟。
阿婆是个做生意的好手。那个夹着公文包的先生只要菜头丝,那个背红色书包的小女孩要咸菜加肉丝,还有那个胖墩墩的男孩子,除了胡萝卜丝,其他料都要。上午店铺不开张,那个位置只是空着,没有别的人来做生意。这时的阿婆也没闲着,有条不紊地备好一天所需的全部用料,面团绝对不能少,肉末得剁得又碎又快,还有咸菜丝也得切得整整齐齐。人人都夸阿婆手脚麻利,记性好,可阿婆只是笑笑,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是生意人必备的本事。
聽人说,阿婆家里苦。老公原来是骑三轮的,不会别的,就靠卖体力挣点家用,可卖体力也不行了,这一家子就没了出路,更别说她还有个一出生就跟别人有点不同的儿子。多亏阿婆有一手,不然叫这一家子何去何从?
在我眼里,阿婆总是忙忙碌碌的,忙着揉面团,忙着下油,忙着翻饼。但她总是在笑,笑着问我们读书累不累,笑着问我们加点什么料。在她的世界里,好像只要有人买她的饼,她就是幸福的;只要她能继续卖饼,她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她默默坚守着自己的生活,不曾放弃。下雨了,身后的老槐树被雨水一圈一圈刷黑了身影,她撑起雨棚,收起塑料小板凳,老槐树和她一起守护着这辆破旧的小推车;天晴了,她抹了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擦了擦桌上的水渍,没有停下手里的活,揉面、擀面、翻饼,一遍一遍重复着她最熟悉的动作。她只是个艰难挣扎在生活线上的小人物,抱怨过,迷茫过,面对生活的无奈与绝望,也曾放下过手中的擀面杖。可生活终究是输给不倒下的人,守望未来的人。努力的人怎么会轻易被眼前的小小泥沼所羁绊,生活有的不只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远方的诗与田野。
事事如意的幸运很少降临在我们身上,若没有这些难为人的坎坷,我们也无法如此深切感受自己的存在,体味那股为自己、为信念、为心中憧憬的未来而拼的倔强。生活也许是想给阿婆一个守望未来的机会,让她能在岩石夹缝里寻找萌发的种子,那一粒粒鲜活的小生命,让坚硬的石头也显得柔和起来。就像这渐渐被染黑的暮色,愈浓烈,愈厚重,愈让我们期待明天从东边升起的那抹晨光。
夜色渐渐爬上枝头,在校门口四点钟方向上,照例升起了几缕白烟,缓缓飘向了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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