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二00二年,我只身南下,去广东打工。临近过年的时候,厂里出了通知,要求操作员要加年班,不能回家过年。
大年三十那天,当家里的人正在团圆的时候,我依然还在厂里加班,看着高大的高速贴片机像鸡啄米似的敲敲打打,还在赶着香X的加急板。开了一年的高速机器,我还没有出现过什么错误。但是,这天我却出错了,把10P的电容换成100P的电容。我傻眼了,赶快去炉后栏板,把刚刚下拉的板拦住了。错料,是操作员最不应该犯得错误,一般换错物料的操作员,都是要炒鱿鱼的。不过,我并没有特别恐慌,相反还感到一丝欣喜。我想,这下可好了,可以回家过春节了!以往我们出了错,组长都会痛骂我们,这次他却出奇冷静。他把报告单和样料,递给我说:“我下班了,你自己去给主管说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关机之后,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主管办公室。值班主管叫阿莲,广西人,见面就是一句白话,我却没有听懂。她又问了一句,我用普通话说明了来意,然后把报告单给她看,她才知道我不是她的老乡。她看了一下报告单,说:“做事要过细一点啦。你看你,怎么能犯这么大错误呢?算啦,罚你十块钱买个教训吧。”我的心里一阵感动,眼泪立刻就落下了。主管和蔼地说:“你看你,我又没有骂你,你哭什么呢?”我说:“可能是想家了吧,这是我第一次在外过年。”主管说:“回去过年也只有那么几天时间,还难得挤车。”我点了点头。
走出主管的办公室,车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了,只有机器嘘嘘的气压声和嘤嘤嗡嗡电流声。我怀着不安的心情走出车间。厂外的超市里正在播放着当年最流行的歌曲《2002的第一场雪》,那激昂有力而又带磁性的男中音令人陶醉。“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带走了最后的一片飘落的黄叶……”我正好住在八楼,难道我是二路汽车?或者是最后一片飘落的黄叶?我拖着疲惫的脚步,走上了八楼。在过道里,我遇到了室友阿彩。她手里拿着一大把烟花,约我一起去放。我婉言谢绝了。其实,我很累。
此时此刻,厂外面热闹非凡,远处的烟花飞上高空,在空中嘭炸,飞出五彩的星星点点。我趴在八楼的栏杆上,看着工友们在昏黄的路灯下,匆匆忙忙地进进出出。我的心里难受极了,特别想家。可是,家里那时还不通电话。唉!我有多久没有听到过乡音了?又有多久没有看到父母的微笑了?也不知道前几天给他们汇的一点过年钱,他们收到了没有。楼道里,有工友在排队打电话。我强忍住想家的泪水,决定也去打个电话。我本来知道,村委会大年三十不会有人值班,但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有奇迹出现。我只想听一下久违的乡音,哪怕不是我的父母接听电话,我也就心满意足。然而,奇迹并没有出现。我拨通了电话,那边却久久无人接听。我失望地把话筒挂在卡机上,泪水再也忍不住了。远处时不时都有烟花爆起,飘向天宇。我静静望着昏暗的天空,一颗流星在空旷的天幕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弧,坠落在遥远的天际。
最后,我哭累了,也困倦了。回到寝室,翻开随身带的地图册,寻找着家乡的位置。在地图上,我离家只有一搾远的距离,可我却插翅也难飞回去。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哭一边抹泪,直到半夜才疲倦地睡去。
次日早上,我还在睡梦中,室友们都在吆喝着说去大亚湾看海。其实我也很想去。来到这个海边城市一年了,却没有时间和机会去看海。脑海中经常会出现那种水天相接,波涛汹涌,海鸥在海上欢快的飞翔、叫唤的画面,还仿佛闻到了沁人心脾的海腥。但是,我还是没有去。室友走了,偌大的寝室,安静极了。我躺在床上,看琼瑶的《几度夕阳红》。
八点多的时候,肚子在咕咕叫了,我准备去外面吃点东西。今天可是大年初一,如果在家里,我们可能又在小姑家吃着丰盛的早饭吧。但是,我身在几千里的广东,过着一个人的春节。走出厂外,南巷的桂林米粉店正在播放着《还珠格格》。这部电视剧我好多次都没有看完,今天是个大好机会,我走向了桂林米粉店,点了一碗酸辣粉,加了一块鸡蛋饼和花生米,就坐在桌边细嚼慢咽地吃着,眼睛直愣愣地看着电视上。后来,店里的客人都陆陆续续地走光了,我还呆在那儿看。不知不觉地看完了三集电视剧,也就中午了,我又要了一份米粉,边吃边看电视,装出一副很潇洒的样子。一直看到下午六点的时候,电视剧也没有了,我才起身回厂。
第二天,大年初二,我一个人的春节算是过完了,又上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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